宋玉一晚上醒了好幾次,這在鐘曉麗記憶中是從來沒有過的。難道他已感知就要去見生身父親？有心理專家說,人在娘子宮內(nèi)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意識,隔著娘的肚皮能夠感知外面的世界。世界的動靜、娘的喜怒哀樂及出生時的情景，都會潛入胎兒的意識中,對性格的形成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基石作用,甚至影響他的一生。宋玉出生時父親已在監(jiān)獄,但這并不妨礙他潛意識中儲存著的父親的信息?，F(xiàn)在這種信息被感覺到的信息激活,興奮也就在情理中了。

鄰居老李家的大紅公雞叫過三遍,鐘曉麗和老公動身離開家。這時鐘明還在熟睡中,婆婆和小蘭把他們送到大門外。走了很久,鐘曉麗和老公回頭望時,她們還在大門口站著朝這邊望,鐘曉麗和老公不約而同地揮揮手,這時宋玉也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抬起小手晃起來,嘴里還不停地啊啊叫著。

夜的朦朧漸漸散去時,鐘曉麗和老公坐上了前往省城東郊的公共汽車。秀麗的山城漸行漸遠,紅黃藍編織成的朝霞鋪滿前面的路。汽車就像一個大搖籃,把急著趕早的乘客搖入五彩繽紛的夢鄉(xiāng)。想到宋玉昨晚沒睡好,鐘曉麗就解開衣襟把乳頭放到他的嘴上,哄著他睡一會兒，不料小家伙剛吃了兩口就抬起頭來。鐘曉麗托起他的頭,輕輕推到胸前,讓他再吃,不料他吃了兩口又抬起頭,一雙大眼睛忽閃著看向鐘曉麗,啊啊地叫起來,分明是說：“我不餓！我不餓！快帶我去見爸爸??！”明軍微笑著,伸出手摸摸他的小臉蛋兒。和妻子一樣,他已經(jīng)喜歡上這個孩子了。

三個小時后,汽車駛進省城終點站。這兒離處在東郊的監(jiān)獄還有二十公里,鐘曉麗和老公改乘出租車繼續(xù)前行。見鐘曉麗累了,明軍就接過孩子抱在自己懷里。不知不覺中鐘曉麗睡著了。小宋玉仍然精神頭十足，他一會兒瞧瞧這個,一會兒瞧瞧那個,還不時回過頭來,用雙手拍打明軍的胸脯。“想啥呢？”他忽閃著大眼睛,“啊啊”地問。他當(dāng)然不懂明軍的心思。

其實,引起明軍深思的不僅僅是宋翠關(guān)于“仇”和“恩”的表述,還有“好好看著我弟弟,我不會讓你白看”這句話的潛臺詞。明軍想,如果有人埋怨鐘曉麗抱養(yǎng)宋玉不符合手續(xù),這句話就可以視為“委托”。再假設(shè)有人說宋翠僅僅十二歲,沒有委托抱養(yǎng)的資格,那么到監(jiān)獄讓她父親說句話,就取得了合法權(quán)利。畢竟宋玉的父親是未被剝奪政治權(quán)利的刑事犯。這一點鐘曉麗也想到了,但她還有另一方面的考慮,就是讓宋玉成為宋金好好改造的動力,爭取減刑,早日和親人團聚,給孩子一個溫暖的家。也讓他看到民警不但運用法律懲治犯罪,也運用法律給犯了罪的人開辟美好前途。明軍稱贊鐘曉麗的這一做法,拓展了法律的內(nèi)涵。

前方發(fā)生交通堵塞,司機停下車后對明軍說：“前面就是,再有幾分鐘就到t了。”明軍抬起頭,隔著車窗玻璃看去,一堵高墻拔地而起,頂端隱約可見根根電網(wǎng),在陽光照耀下發(fā)出刺眼的光亮。他轉(zhuǎn)過臉喊了聲：“曉麗！”鐘曉麗還在打著呼嚕,明軍騰出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鐘曉麗猛地睜開眼睛問道：“怎么！到了？”宋玉“啊啊”地代替明軍回答了。他伸著倆胳膊,身子向鐘曉麗傾斜。“噢，寶貝讓我抱?。?rdquo;鐘曉麗說著就伸出雙手接過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