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第一眼起就不喜歡他。板著個臉,一副傲氣的神情,價錢一分也不肯給我降,而且越說越固執(zhí),還兇神惡煞地瞪著我。仿佛除了他,我根本再也租不到一間房子。
沒錯,他就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房東。2010年的秋天,我剛到北京,迫切需要租住一間便宜的房間。因為對北京完全不熟悉,我跟著老同學(xué)豆子來到了這個人面前。
他姓魏,40歲左右,豆子喊他老魏。老魏“財大氣粗”,擁有一處破舊的筒子樓,整個二層小樓都是他多年前建起來的。如今他不工作,靠著給豆子和別人收房租過日子。當然,因為北京橫行全世界的房價,他的日子想必是很愜意的,要不然也不會沖我這么橫。
豆子和男朋友在老魏的房子里租住了幾年了,一直沒有搬遷,一是因為便宜,二是因為懶。我見到老魏的時候,他整個人得意揚揚,眼睛往上看,一一詢問了我的背景、職業(yè),才悠悠地報給我價錢,并說:“最后一間了,你的運氣不錯?!?/p>
最先吃驚的是豆子和她男朋友,反問老魏,為什么一樣的房間,價格比他們的貴?
老魏眼睛都沒眨一下,很自然地說,十一剛漲了價錢,你們是老租客,所以就沒忍心調(diào)動,新來的當然沒這個優(yōu)惠,如果不信就去門口瞧瞧,剛貼上的通告。
我轉(zhuǎn)身就去門口看了看,通告的語句煞有介事,一看就是他的風(fēng)格。豆子和男朋友還在討價還價,我早就看出來他骨子里的執(zhí)拗,一臉不悅地交了定金,讓他幫忙留下。
但老魏還不安心,第二天就發(fā)短信來催促我,說是因為租金便宜,定金又少,如果我跑了,耽誤了他生意怎么辦,叫我盡快確定下來。我很討厭他催促鬼似的樣子,又怕萬一他真的租給別人,我連同學(xué)都沒得靠了,只好氣鼓鼓地租下了他的破房子??礃幼?,他這種人,我交了定金也是一天都不打算給我留的!
所以,我對他一點兒好印象都沒有。
老魏算是個勤快的人,每天6點多起床,打掃自己的二層小樓,拖拖地,到處轉(zhuǎn)轉(zhuǎn),然后再去菜市溜一圈,買點兒菜回來扔給妻子,自己則上上網(wǎng)、看看電視,看看我們租住的房子給他碰壞沒有……我暗想,果然是個閑人!
那時候,他住在樓頂單獨設(shè)計的房間里,室內(nèi)一塵不染的跟雇了保潔的一樣,我們每天都會在樓道與他打照面。很多人笑著和他打招呼,我則是連客氣也不,有時候見面,噘著嘴視而不見地就過去了。他也不惱,反正我是交了房租的,何況他自己也是一張苦瓜臉。
他的妻子則溫順許多,也很熱情,每天笑嘻嘻的,沖著我們咿咿呀呀地比畫。
閑人都有一個特點:喜歡沒事找事。老魏每天在樓道溜達來溜達去,倒不是要刻意給我們挑刺兒,而是因為一個奇葩愛好——他總喜歡雙手背在身后,跟領(lǐng)導(dǎo)一樣對我們“視察慰問”。他的筒子樓一共兩層半,頂層他住,一樓二樓各有兩排,每層樓十來間房,每個租客他都熟悉得很。二三十個租戶,姓名、籍貫、工作他都能張口道來,別人回家鄉(xiāng)也要跟他打個招呼,芝麻大點兒事他也要關(guān)心一下。
我記得,當時我怕他賴賬,特意跑去詢問能不能在墻上貼畫、貼布。老魏想也不想,故作大方地說:“隨便你折騰,越好看我越樂意?。 ?/p>
我一想也對,不就是個筒子樓嘛,有什么嬌貴!于是我就去搞了一堆海報,貼了半屋子,但是依然不能掩蓋它的“陋室”本質(zhì)。買不起掛毯,我又去買了幾塊兒好看的布,自己設(shè)計著往墻上掛。當時我開著門,他正好路過,自作主張地闖了進來,拿起布跟我探討怎么掛,也不管我樂不樂意。他拿起我最貴的一塊兒布不屑道:“我看你買的這些布啊,也就這一塊兒還能入我眼,其他都質(zhì)量太差,你眼光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