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xiāng)上車后,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說著我錯過了班車要趕車,還猜我哪里來。他們說四川話,我其實聽得懂,只不會說,心急岔嘴了請師傅能不能再快一些?順便補充說明我臺灣來的。他知道我聽懂他們說話,才用普通話問了,你是要去南溪檢查站嗎?一聽我頭又昏了,剛才上車才講的!當然是?。∫s車去昆明的??!師傅才想起什么似的說,哎呀你不早說,我認識那里副站長啊,我撥個電話請他把車子攔下,等等我們。
不早說的是師傅你吧!哎唷我的媽。不過他說要車子等“我們”,應該是愿意幫忙了。
他揣起手機撥了號,告訴了售票員給的汽車車號,聽起來沒有確切的結論,還是得繼續(xù)趕路。前座老鄉(xiāng)這時回頭了,五十開外的一個阿伯,笑瞇瞇地說“來玩啊”。
父輩眷村腔是以川音為基底,這腔調我聽慣的??谝粝衩艽a,冷不防就松動了心里的緊張防備。我說是啊,下個月還要去四川繞一圈呢。老鄉(xiāng)一聽來勁了,轉過身來說:“要是去了成都我叫我兒子陪你去逛逛,我兒子在成都。”阿伯拿了張紙寫了個號碼遞給我。接著他轉過頭去,跟司機兩人開始算國民黨敗逃臺灣多少年,又說真想去臺灣玩玩,聊了半晌到了老鄉(xiāng)家,他慢慢下車兩人還又閑話了兩句,我們才又上路。
這路途原來不近,從頭足足開了半小時,為了加足老爺車的馬力還把冷氣關了,熱出我一身汗,終于看見幾輛大巴停在前方,比對了車號,沒錯,就那臺。師傅下車前收了我們談定的車資,本想他這回應該賺到了,正要揮手再見,他卻說:“等一下就說你是我表妹!不然他們不一定讓你上車!”他是好人做到底了。一下車他一箭步上前跟穿制服的人說話哈腰,果然聽見他說我是表妹,說畢立刻轉頭招手要我趕快上車,果然那些穿了制服的人沒有好臉色瞅著我看,下巴抬得高高的微微點了點頭。客車大巴司機幫我把背包扔進了下層行李箱。我回頭跟師傅招手再見(沒喊他表哥就是了),他說“沒事兒沒事兒”。我還想上車了當然就沒事了,后來才知道這是“不客氣”或“沒關系”的代語詞,大陸人都把這句話掛嘴邊。
整車的人很稀奇盯著我上車,客車司機回頭問我是不是韓國人?我搖搖頭,顯然假裝表妹這招根本太故意,一看就是外地人。司機指了最前排中間的鋪位,你就睡這兒。這才看清楚,車上三排窄小的鋪位直直地從車頭連到車尾。中間這排兩側是走道,我很幸運還有下鋪可睡。
只是,這一路從越南過邊境又混戰(zhàn)地趕上車,根本沒有準備隨身糧食,連一滴水也沒帶,車程至少十二小時,看來這將是漫漫長夜了。不過也好,我的腹瀉也還沒全好,喝水吃東西反而危險,再凈餓一夜比較好。我可不想在路途中發(fā)生任何“意外”。
摸摸鼻子窩進了鋪位,車子緩緩開進往昆明這段崎嶇的山路。夜降下了黑幕,上一個坡又轉一個彎的,一車子汗味,車子左搖右晃,乘客陸續(xù)瞇上了眼。初次的山路夜車不好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