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件事對不起他》：被受過西式文明教育的進步丈夫嫌棄的小腳太太的故事——憑她怎樣的德言工容樣樣好，怎樣的被上上下下稱贊，卻得不到那個最重要的男人——她的天——她的丈夫的歡心。難得他回家來了，還“足使她坐如針氈，因為他對她沒有一天不發(fā)脾氣的”。不是指她小腳氣味難聞，就是責她不懂他意思。嫌她土。嘲笑她的打扮。說她走路像鴨子——大概還是因為裹腳的緣故。另外還有一些批評，是她“夢中都想不到的”——比如他請幾個外國朋友來吃茶，她一見客到，便立身迎接招待——這也是大大的錯的，因為西洋規(guī)矩是男士照顧女士，LADY FIRST——可是，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中國女人哪里知道這些規(guī)矩？最后她知道他是在外面有了“愛人”，打算實行“新生活”——同居了，于是，她的天塌了。“我們這樣大戶人家，哪有休妻的道理？……再嫁人，也是我們?nèi)思肄k不到的?！彼辉笧殡y公婆，娘家又回不去，于是她便只能想到尋短見了?！啊鄙L深閨，未習謀生自立之道，茫茫大地，竟無媳容身之所”——這是她寫給公婆的留言，也是凌叔華讓我們聽到的，在那個時興“打倒包辦婚姻”的“家庭革命”時代，那失去了話語權的另一方的聲音。[頁下注：凌叔華：《我那件事對不起他》，《凌叔華文存》（陳學勇編，四川文藝出版社，1998年）上冊，P20——29。在此“那”通“哪”，為保持原貌，不作修改。下同。]

由于種種原因，凌叔華這三篇“少作”并未引起廣泛注意?？偟膩碚f它們?nèi)詫儆凇拔逅摹彼鶐怼皢栴}小說”潮流的產(chǎn)物，但是它們細致充實，平穩(wěn)整齊，敏銳而不輕率，相比同時期有一些為了表現(xiàn)“問題”幾乎完全顧不得什么藝術性的作品，其水準顯是高出不少。就像給周作人寫信一樣，凌叔華的創(chuàng)作也是有備而來，雖然這些“備”花去了她的時間，讓她在新文學的潮流中出現(xiàn)得似乎有那么一點點晚——沒有像冰心廬隱一樣趕在最潮頭出現(xiàn)?；蛘哌@些時間正好被她用來學習，也包括吸收和摒棄某些東西。或者這和她的個性有關……她的出身和教養(yǎng)，也都影響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