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奔馳車開進(jìn)休布羅實在太招搖,引得很多路人朝我們看了過來。有些人目露兇光,那眼神里透出一種讓人渾身冰冷的寒意。此前我一直以為,微笑是世界的通行證,但是到了休布羅街區(qū)我發(fā)現(xiàn),在這里,你給人一個笑臉,人回敬你的卻是一絲膽戰(zhàn)。那種冰冷而兇煞的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掉。
放眼整個休布羅街區(qū),有三個地帶被稱為Kill Zone——殺戮地帶。而這些暴力區(qū)域的中心,是“上海樓”。
20世紀(jì)90年代以前,這棟樓是一座華商貿(mào)易樓,住了很多來南非做生意的上海人和其他地方華人,因此得名。隨著南非種族隔離制度的廢除,周邊國家的一些難民和貧民紛紛涌入這個彩虹國度,其中很多人就涌入了休布羅街區(qū),進(jìn)駐“上海樓”。從此這棟樓就沒安生過,成為暴力犯罪多發(fā)地段,很多商戶和住戶頻繁遭遇搶劫。漸漸地這里成了難民之家,華人和白人已經(jīng)全部搬走,離開了休布羅街區(qū)。這里已經(jīng)全面被黑人和難民占領(lǐng)。
前幾天我們在唐人街的一家中餐廳吃飯,老板竟然就是當(dāng)年“上海樓”的住戶。他回憶起“上海樓”依然心有余悸,“那里讓人毛骨悚然,我再也不敢上去了,連靠近都不敢?!碑?dāng)我提出想去看看“上海樓”的時候,同行的左領(lǐng)事說:“你還要命嗎?你還要命嗎?你想死嗎?在約翰內(nèi)斯堡,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上海樓’就是禁區(qū)之一。”
愈是這樣,我就愈是想前往一探究竟。
接下來就出現(xiàn)了本節(jié)開頭的一幕:謝宇航身上掛滿了子彈,全副武裝伴我左右。我們是以游客身份進(jìn)入南非的,所以我沒有持槍資格,兜里揣著的小刀,就是我的武器。聊勝于無吧。
住在唐人街的一個剃著三毫米長“板寸”發(fā)型的同胞,我們叫他“光頭”,打算跟我們一塊兒去,他還幫我們找了兩個配槍的安保。一行人到了“上海樓”下,向?qū)?、翻譯、司機(jī)都留在樓下,直言不敢進(jìn)。剩下我、梁紅、謝宇航、兩個安保,組成一個五人探險隊,去闖龍?zhí)丁?/p>
臨上樓前,我改變了主意,想把梁紅留在車上。雖然我們一起經(jīng)歷過很多生死時刻,但是這一次我不敢?guī)?。以前去挑?zhàn)那些極限地帶,我們至少能根據(jù)事先查到的資料,把保護(hù)措施做到最好;可是眼前這棟“上海樓”,里面的情況我們一無所知,我不能帶著我的“新娘”,冒一場毫無準(zhǔn)備的險。當(dāng)然,我不愿把氣氛搞得那么緊張:“梁紅,你就老老實實在這里待著,你一女的,要是被扒光了多不好看啊。”
但是梁紅不干,也不言語,只是緊緊地拉著我的胳膊,跟著下了車。
這棟樓有二十多層,但是電梯已不見,只??湛盏碾娞菥?,里面散發(fā)出陣陣奇怪的臭味。我們只能爬樓梯。鐵樓梯非常狹窄,容不下兩人并行,像我這么大個兒一個人走就能把路擋死。
“這樓里住著幾千人,如果跟誰起點兒沖突,其他人一窩蜂上來,我90發(fā)子彈不夠打的?!敝x宇航說,“盡量不要跟人起沖突,也別讓人誤會?!?/p>
此刻我腦海里全是江湖片的鏡頭。
樓道里潮濕、陰暗,彌漫著難聞的臭味兒,蒼蠅亂飛。樓梯實在太窄,不允許我們走得“低調(diào)”,一直噼啪作響。有些住戶打開窗戶、拉開門縫,冷冷地看著我們。謝宇航的手始終摁在腰間的槍上,槍已上膛,保險打開著;我也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刀。好在那些人只是盯著我們看,似乎并沒有動手的意思。
氣喘吁吁地爬到八樓,一路心情緊張,但是并沒有意外發(fā)生,這讓我有了想更近距離窺探這棟樓的想法。我們敲開了一家住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