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蘊(yùn)的神色反而好了許多，擠出一絲笑容，問：“你呢？去年就聽伯母說要給你尋個婆家，你打算何時嫁人？”淑怡雙唇微抿，臉上顯出幾分羞赧來，只道：“這端看我父母……哪能是我打算呀！”如蘊(yùn)依舊在輕輕地攪動著咖啡，低低地說：“淑怡，你一定會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的……”

她的尾音拖得極輕卻又極長，似是有些悵然，又好像自己根本沒有注意到。但楊淑怡注意到了。因著她的話，淑怡抬眼一眨不眨地注視如蘊(yùn)，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終還是開了口，聲音極小，道：“如蘊(yùn)……若是，若是現(xiàn)在能見清賜哥哥一面，你……還愿意嗎？”

如蘊(yùn)猛地抬頭，睜大眼睛望著淑怡，不敢置信。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俄頃，她囁嚅著唇，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什么意思？你是說……是說清賜表哥他……”想法就在腦中翻滾，可她不敢說出來。她怕自己若是說出來，結(jié)果卻只是一場空。

然而楊淑怡點(diǎn)頭了，鄭重地、肯定地點(diǎn)了頭。

如蘊(yùn)的手一抖，差點(diǎn)就要打翻咖啡杯。但下一秒鐘，清脆的一聲瓷器響后，卻是楊淑怡打翻了咖啡杯。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淑怡忽然拔高了嗓音驚呼起來，“咖啡這么一灑，衣服全臟了！這可是我昨兒剛買的新洋裙！”愣了一秒，瞧見淑怡猛使的眼色，如蘊(yùn)反應(yīng)過來，于是也跟著驚道：“那怎么辦？淑怡，不若重買一條吧！”

她說著，一揚(yáng)手喚來徐昌寧：“昌寧，楊小姐的洋裙上不小心灑了咖啡，能麻煩你去買條新的過來嗎？入我的賬便是?！毙觳龑巺s是很為難：“二少奶奶，二少吩咐過我不能離您半步，您看這……”

放在桌下的手攥得極緊，如蘊(yùn)說：“前條街便有好幾家成衣店，只消一刻工夫?！毖垡娦觳龑庍€在犯難，如蘊(yùn)坐直身子竟有些急了，聲音也不覺高了幾分，道，“二少派你跟著我，究竟是聽命于我還是來監(jiān)視我？我就在這里，哪兒也不去，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嗎？”

見她動怒，話又說到這份兒上，徐昌寧自然無法再拒絕，只得大步出去替楊淑怡買條新洋裙。

徐昌寧的背影剛消失，楊淑怡輕輕覆住如蘊(yùn)的手，低聲說：“我去下盥洗室。”她離開的時候在如蘊(yùn)的手背上重重地按了一下，像是給她傳遞多一些的勇氣。

如蘊(yùn)一直低垂著眼瞼，睫毛在不停地顫抖，兩只手相互揪得很緊。她聽到身后傳來極輕的腳步聲，那人從桌邊繞到對面，拉開椅子坐下。他的呼吸很平穩(wěn)，開口說：“如蘊(yùn)，好久不見?！?/p>

如此簡單平緩的六個字，卻生生逼出了她的眼淚。在聽到沈清賜聲音的那一剎，如蘊(yùn)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在她嫁給邱霖江之前，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幻想過這道嗓音會在耳畔突然響起，仿佛那些話本小說里寫的一般，告訴她他來帶她走。

可是他沒有。而她，也沒有勇氣真的去反抗家里的安排。仿佛那次無疾而終的私自逃家尋他，已然花光了她全部的勇氣。

如蘊(yùn)依舊微低著頭，她的胸口起伏有些不平。拼命地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shè)，她終于抬起頭面對沈清賜。眼前的人仍舊穿著青色長褂，頭發(fā)卻短了許多，看起來精神很好。

她十分僵硬地擠出一道笑容，聲音又干澀又沙?。骸捌鋵?shí)……也沒有很久?！钡阄?，卻已經(jīng)隔了千山萬水。

沈清賜的目光里帶著一絲抑制的溫柔，就像從前望著她時一樣。他斟酌了片刻，然后問：“邱霖江，他對你可好？”她好像突然被針戳刺了一下，每一寸肌肉都一陣劇烈地顫抖。與沈清賜相視著，如蘊(yùn)努力彎起嘴角：“清賜表哥，我很好，二少很好，邱家是也極好的……但是你呢？前些日子聽說有幾個人來找你，到底是……”

她有些遲疑，沒有問下去。沈清賜輕輕笑了笑，只道：“放心，無事的?！庇终f，“在趙家這么多年，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既然現(xiàn)今邱霖江待你好，那我便放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