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沖喜 (30)

菜子黃了 作者:許開禎


管家六根要看的,正是東家莊地炕上的事兒,這事兒要說也不是新鮮事,這院里,怕是誰都心知肚明,就連溝里,也隱隱綽綽的在嘀咕??舌止練w嘀咕,畢竟是沒影兒的事,誰敢拿面子上講?管家六根就是想讓它跳到明處,跳到他手心里,那樣,往后,這整個院子,怕是他想咋個捏就能咋個捏。這么一想,管家六根越發(fā)堅定了。

夜好黑,黑得人透不過氣,黑得人真想拿個啥把它一下捅開。管家六根在梯子上像狗一樣蹲了將近一個時辰,院里還是沒有響動,除了沙沙的風(fēng)聲,還有風(fēng)卷枯葉的細(xì)碎的響,再沒第二種聲音。莫非,老家伙察覺到了,不讓來了?再莫非,老賣腿的真是染了啥疾,身子不允許?所有的想法都讓他排除后,他決計孤注一擲,等下去,往死里等。

一只鷹突然從沙河那邊盤旋過來,穿透暗黑,像個陰魂似地飛旋在下河院上空,嘴里,發(fā)出陰森森的叫。管家六根抬頭望了一眼,望不清楚,但他聽出是只貓頭鷹。

喪門星,叫啥叫哩!管家六根差點(diǎn)就給罵出聲。夜黑里撞見貓頭鷹是很不吉利的,要是它拉一泡屎給你,你這命就完了,保不準(zhǔn)哪天就讓車給撞死,讓馬蹄子給踢死。管家六根覺得今兒個這日子有問題,左挑右挑咋挑了這么個日子?

喪門星還在叫,發(fā)出的聲音越發(fā)驚悚。管家六根恨不得猛一下跳上去,撕爛他的嘴。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離開梯子時,院里突然響過一陣腳步。

正是從窄廊里發(fā)出的。

管家六根的心狂跳起來,再也顧不了貓頭鷹,神情專注得就跟紅了眼的賭徒,眼珠子都要憋出來了。

出踏,出踏,那步兒碎碎的,細(xì)細(xì)的,不仔細(xì)聽,根本聽不出是腳步,倒像是貓,是鼠,是風(fēng)在吹著樹葉走。響幾聲,沒了,剛懸起心,又有了,出踏,出踏,哧——出踏,出踏,哧——

管家六根屏住氣,死死地按住心,不讓它跳,不讓它叫,生怕一跳一叫就把腳步給嚇回去。漫長的一陣出踏后,腳步終于響到了他腳底下,頓住了,下面的黑影兒好像抬起了頭,尋著天空望,隱隱綽綽的,管家六根看見了那臉,白,嫩,帶點(diǎn)蔥的顏色,不像是一個老女人的臉,倒像是溝里十六七女人才有的那種。管家六根恨了恨,為這臉,他沒少生過恨,她比自個老婆柳條兒大好多歲,可柳條兒跟她一比,簡直比她媽還老相,還死相。這臉像是豆腐,一輩子都保著一個鮮。這溝里,沒幾個女人能比過她,就連新娶進(jìn)門的燈芯,怕也不是對手。管家六根亂想時,那臉又抬了起來,這次抬得長一些,高一些,她望見了那只鷹,那鷹沖她撲騰了幾下翅,她像是也犯了疑,想回去,就在掉轉(zhuǎn)身的空兒,狗日的貓頭鷹撲閃了兩下,一聲沒叫給走了。

管家六根打死也想不到,貓頭鷹沒去別處,它飛了幾下,很是熟練地一頭扎進(jìn)他家的泥巴院子。他的四女子招弟忽然就說了聲夢囈,很快,發(fā)起了高燒。

這邊,腳下的黑影兒還是沒抬開步子,像是被甚么定住了,一雙黑乎乎的眼兒,四下望,眼看就要繞過廊沿,往藏梯子的西墻這邊巴望了,管家六根氣緊得要死掉,緊得雙腳都立不住了,若不是提前腰上系了根繩子,把自個綁牢在梯子上,他就要掉下來。

終于,黑影兒望夠了,望足了,她吸了口氣,抬開步子,往前走。

月牙兒這時探了頭,一層淡淡的暈光從天空遙遠(yuǎn)處灑下來,下河院泛起了白生生的夜光。

腳步兒穿過窄廊,往東一拐,就到了東家莊地睡房的窗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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