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長嘆了一口氣，連哭都哭不出來。這就是她的兒子，她養(yǎng)了他三十年，卻永遠不了解他說話行事的方式。

“你讓我怎么對你放心得下，你這樣遲早被人拿盡家財?！?/p>

“如果他拿了會因此快樂，他可以拿?！蓖跽苷f著取了車鑰匙，打開門，又轉(zhuǎn)過頭來，“媽媽。”

母親抬頭看高大的兒子。王哲把門從身后虛掩上，說：“愛的花最易枯，可恨的種子最頑強，你不能在心里種滿恨?！?/p>

說完，他在母親的臉上飛快地親吻兩下道別，重又開了門出去。

伯母站在門口看著大門吧嗒一聲合上。許久，她才在心里說道，沒有人同我一起呵護這份感情，他不在意這花是枯是謝，我一個人……做不到。

小雨吵著也要來店里打夜晚工，她不喜歡一個人枯坐在家中。王卓不同意，要她趁沒人打擾時好好溫書。況且餐館的工作都是力氣活，來來去去不停地走，看小雨瘦瘦的樣子，估計會吃不消。

他這時已買了輛很便宜的二手車，逢到兩人都有時間，就帶著小雨去附近的城市轉(zhuǎn)轉(zhuǎn)。

他們也碰到汽車拋錨在路上的時候，王卓鉆到車底下去看，搞不定又鉆出來打電話找拖車公司，小雨看到他滿臉黑黑的油，笑得肚子痛。

在此期間，王卓暫緩了開貿(mào)易公司的計劃，而是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開了一家賣中國禮品的小店。

他利用以前的商務(wù)網(wǎng)絡(luò)，進了一批很具有藝術(shù)品位又極中國化的貨物，但是打破了中國物品在國外皆質(zhì)低價廉的常規(guī)，店里所有商品定價不菲，做工亦不差。

比如說，一個在中國農(nóng)村很常見的那種寫著紅雙喜的鋁殼熱水瓶，只是尺寸小很多，只能裝一升水，卻要兩百塊法郎。

連小雨也覺得奇怪，怎么一個土得艷俗的普通熱水瓶，做小一點兒尺寸就會有藝術(shù)品的感覺？！

在投資小店的問題上，伯侄兩人曾一度爭執(zhí)不下，況且王卓不肯租用，堅持要買斷，店鋪定然還需裝修，且不如上一次，能用一兩千塊錢輕易做下來，只是柜臺貨架就要上萬法郎，還有進貨及人工，算下來要投入至少兩百萬。

伯父不是沒有這筆錢，只是不敢冒險。他無法忘記當年一分錢一分錢積攢的苦日子。在法國三十年啊，這三十年來，他一直都在努力地掙錢，讓賬上的數(shù)字變得更豐盈。

他隨王卓去看過那個閑置已久的店鋪，大門與櫥窗玻璃已被街頭藝術(shù)家用彩漆噴得無法辨識本色，門口亦成了流浪者的歇息地，滿地狼藉。

不說地段太差，單是臟亂的店面形象，就足以嚇退投資者的勇氣。

王卓推斷這個店鋪在短期會升幾倍，伯父對此說法不以為然，地產(chǎn)受國家監(jiān)控得太緊，爆長的情況根本不存在。

“原則上是這樣，但地鐵14路線要延長，這個地方將成為終點。政府會把店前的小噴水池推倒，改建成中心廣場。這個現(xiàn)在過于偏僻的角落，將成為整個社區(qū)最有人氣的地方?！?/p>

王卓肯定地說：“給它一兩年時間，它會給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利潤?！?/p>

伯父也聽聞地鐵要延長，但不知道那里要建廣場。而王卓的消息總是更靈通，他將餐館當做一個極好的外交平臺，顧客中不乏政府公務(wù)部門的人員，常來的米歇爾，就是城市規(guī)劃處的副處長。

伯父卻記不清哪一位是米歇爾。

他承認自己太具學(xué)者的傲氣，開餐館是他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

他亦沒有與人打交道的技巧，而且與大多在異國的中國人習(xí)慣相同，他喜歡封閉在華人自己的圈子里，很少去嘗試融入當?shù)厝说纳缃痪W(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