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站起身來向王哲迎去。
因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車流人流一下子多起來,整座小城似乎復(fù)活了一樣,充滿了生機(jī)勃勃的喧鬧。
正是紅燈,他們倆一個在路的這一邊,一個在路的那一邊,等著兩人之間的紅燈熄滅,他們可以走到一齊,或者他走過來,或者她走過去。
只是那次紅燈的時間特別長,仿佛等了一世紀(jì),阻隔他們的,是不盡的來來往往與是是非非。
河堤前的草地上現(xiàn)在也坐滿了人,真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里鉆出來的。
他們幾人一堆圍著坐在一起,一邊野餐一邊聊天,溫和的法語聲符攪在暖洋洋的陽光里,明媚得讓人心動。
也有一個人獨坐一邊,砰砰砰地敲著單調(diào)的手鼓。
這穿透性極強(qiáng)的乏味鼓聲在純凈的空氣中回蕩,時間在無欲無求的單調(diào)里被拉得悠長。
王哲屈膝坐了一會兒,看河對面幾個釣魚的老者坐在陽光下打瞌睡。開口問小雨的第一句卻是:“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聽起來,你很不歡迎我。”
“不是不歡迎,是因為……你在計劃之外,我沒料到你會來?!?/p>
“如果我的到來打亂你的生活,我可以馬上走。”小雨說著站起身,心里暗自后悔,剛才路過售票處怎么沒想過買票回去?
王哲抬頭看她一眼,說:“今天已沒車回巴黎,等明天吧?!?/p>
小雨沒站住腳步,大聲說道:“那我去找家旅館?!?/p>
她一邊走心里一邊難過,覺得心里悶沉得發(fā)痛。
仔細(xì)想想,她認(rèn)為是自己太把王哲當(dāng)朋友,而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友情,同那張碟的命運一樣,被他毫不留情地扔進(jìn)了垃圾桶。
小雨的鼻子有點兒發(fā)酸,想哭。真沒志氣,要哭也不能在他面前哭,她對自己說。
低頭閉緊唇一口氣跑上石臺階,才跑到橋上的人行道上,手臂即被一個人握住,用力很大,抓得她發(fā)痛。
王哲清如秋水的眼睛看著她,他手上的用力野蠻,說話卻還是那樣溫文爾雅:“不用訂旅館,你住我家,我今晚不在?!?/p>
“不住。我有足夠的錢住旅館?!?/p>
王哲放開她的手臂,小雨卻沒有再跑,做錯事似的垂著頭站在他面前,眼淚,又不聽話地流了出來。
一天之內(nèi)在他面前流兩次淚,她自己都羞愧死了。兩人一時無話,小雨背著手,低著頭,右腳的腳尖在地上畫著圈。
王哲說:“今晚要去的私人俱樂部,過于驕奢,不大合適小朋友,否則倒是可以帶你去?!?/p>
她沒抬頭,但反駁道:“我是大人,我二十四歲了?!?/p>
“一個人是成人還是孩子,不是看年紀(jì)。我在十歲的時候就長大了,而你,十年后還是孩子?!?/p>
王哲的這句評斷說得太早,小雨如一株沉睡的鐵蓮子,從浸潤到發(fā)芽用了太久的時間,可一旦破水而出,又長得過于急切焦躁,匆匆忙忙,完全出乎大家想象。因為太專注于追趕季節(jié),她錯過了他的等候。
王哲又說:“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環(huán)境與生活,我的生活太過荒唐,我不想帶壞你?!?/p>
“可是我發(fā)現(xiàn)你選的這座城市很好啊,安靜又愜意,沒有巴黎的紛雜喧囂,我很喜歡這里?!毙∮晏ь^看他,不知不覺開始笑,被眼淚浸濕的睫毛在陽光下閃著光芒。
王哲不禁也笑了,說道:“這里太安靜,連思想都靜得不想轉(zhuǎn)動。”
“是巴黎太吵。”小雨邊說邊翻出紙巾拭去淚痕。
王哲轉(zhuǎn)身俯在橋欄上,橋下是流淌不息的杜河的水,它看上去極其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