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醉了?”她賭氣站起來,悻悻瞪那個比自己恰好高出一頭的男人。
目光交錯,那人的神色幾分嗔怪,“要么不來,來了就非逼著我做壞人!”話音才落,屈指已敲中了她的腦袋,“咚”地一聲悶響。
傾瞳登時齜牙捂住痛處,“你瘋了?出手這么重,很疼的。”
“真疼么?”
“廢話!”
“疼了還忍什么?”
“小心眼兒……”她一怔,陡然眼眶潮熱。
從小到大,一心一意崇拜的父親,不是父親。
從小到大,一心一意想要維護的杜府,并非家園。
不明就里的身世背后,也許還藏著更多不堪的秘密。
當一切的理所當然被毫不留情地顛覆,那些堅持與挫折變成了一場一相情愿的笑話。種種舊事在胸中借著酒氣翻涌回溯,心頭涌上的卻是難以抑制的失落與更多空蕩蕩的迷惘。
所以流連他地,所以摒絕和杜府有關(guān)聯(lián)的一切,因為現(xiàn)在的自己,根本無法面對曾經(jīng)信以為真地堅守的一切。
而對面靜如淵泓的深眸,常常冷得仿佛早洞悉了凡塵中所有的喧擾。此刻忽而一點,淺澤的墨瀾居然如水般綻開。
一圈,又一圈。
環(huán)環(huán)重重,直波到人心深處。
溫涼,明睿,卻也無限包容。
她忍不住狠狠抹了下眼睛,“我才不……”
“哭”字還沒說完,吧嗒吧嗒,大滴的眼淚恣意滾落下來,比昨夜的雨更疾更快。
地上杯中,砸一處,深暗一處。
就似個受了委屈的稚氣孩童,不懂掩飾也不想掩飾,哭得全心全意渾然忘我。好像非要干干脆脆痛泣一場,才能重新呼吸,重新思考,重新獲得繼續(xù)下去的勇氣。
莫懷臣沉吟片刻,輕嘆間終究伸臂一拉,在微芒里將某個小小的頭顱按入懷中。胸襟迅速被淚水浸透了,那點濕意慢慢地,似乎透過絲棉,稍微濡濕了身體里躍動的那顆心臟。
世上唯有這一樁事,以為料到了,卻終究是料不到啊……
一個哭得盡情,一個依舊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傾瞳漸漸止住了淚,身體有些醒悟地僵住。
他才先低笑著打破了兩人之間的那絲尷尬,“哭好了?”
“嗯。”
“你哭好了,我可要換衫了。”
“你……”傾瞳登時又羞又窘,順勢一把推開他,“潔癖狂!”
她剛剛怎么會誤以為這個男人有那么幾分溫柔體貼的呢?怎么會微微腿軟,心跳加速的呢?
他根本還是那個愛干凈愛到死的小心眼兒,居然這個節(jié)骨眼都不給自己一點面子。
莫懷臣也不辯解,真的徑自回里間去換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