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開動了,車廂里不合時宜地響起了一首歡快的曲子!車上車下的人情緒再次沸騰起來,不少人跟著火車加快了步伐。蘇曼大叫著爸爸媽媽再見,淚水模糊了雙眼。吳敏靜倒還鎮(zhèn)靜了,她只是對蘇曼父母和黃準(zhǔn)揮舞著手臂。列車越開越快,送行的人停住不動了。黃準(zhǔn)突然跟著火車跑起來,他跑得飛快,一時間仿佛火車倒趕不上他。吳敏靜只叫了聲“不要……”便已哽咽得說不出話。她探出頭,看著他漸漸趕不上火車的速度,可是他仍舊在跑,她不大看得見他了,她的雙眼被淚封住,被陽光照花了……
車廂里突然像被洗劫過似的,變得空空蕩蕩。吳敏靜和蘇曼坐在過道邊的窄凳上,窗外一閃而過富饒蓊郁的田野和耕作的農(nóng)人。十八歲離開故鄉(xiāng),不論是暫別還是永別,即將開始的生活要遠(yuǎn)離父母的庇蔭,一直以來對離家滿懷憧憬的她們也不免有些傷感了。成都到上海得坐兩天兩夜火車,吳敏靜很是潑煩,蘇曼倒覺得過癮。蘇曼從小就特別喜歡坐火車。她坐過這么多次火車,卻沒哪次有這次路途遙遠(yuǎn),需要這么長時間,更何況第一次真正離開了家……她們沉默著,回想著離別的一幕。
蘇曼打開黃準(zhǔn)為她和吳敏靜準(zhǔn)備的布袋子,拿出山楂片,分給吳敏靜幾片,邊吃邊低聲問從峨眉山回來后吳敏靜見過黃準(zhǔn)沒有。吳敏靜正要說話,對面中鋪睡著的人突然講話道:“哎,你們兩個也是到上海讀大學(xué)的哇。”吳敏靜抬頭一看,正是那個討厭的“女聲”,吳敏靜這才把她看清楚:她有雙大而圓的眼睛,細(xì)細(xì)的柳眉,橢圓臉,腦門又寬又大,嘴角還有一個小梨窩,看上去非常甜美,年紀(jì)顯得很小。她長得真好看,人咋那么煩呢,專攪和別人的事。聽了她的問話,吳敏靜根本不愿意回答。蘇曼回答說就是呀,你呢?那女孩翻身趴在床沿,將頭伸向她們,高聲講她是去讀外貿(mào),上海的外貿(mào)最好了。然后報了自己的大學(xué),一所普通大學(xué)。吳敏靜心里笑話道,真是井底之蛙,到底是二流的學(xué)校。蘇曼告訴那女孩她們倆都讀什么大學(xué),那女孩驚異地瞪大眼睛,從自己床上一躍跳到蘇曼床上。正巧這時火車開進(jìn)涵洞,車廂中突然漆黑,吳敏靜和蘇曼嚇一大跳,忙接住那女孩?;疖囻偝龊矗赜执蠓殴饷?。那女孩已經(jīng)坐到蘇曼和吳敏靜中間,她傾慕地說她倆好了不起,能讀這么好的大學(xué)。又問她們是哪所中學(xué)畢業(yè)生,末了她自我介紹叫簡小騫,簡單的簡,大小的小,騫是出使西域那個張騫的騫。蘇曼好像對簡小騫很感興趣,認(rèn)真地回答她的話,吳敏靜往窗邊坐了坐,離簡小騫太近,她身上的花露水味道不好聞。她穿著粉紅色真絲短袖連衣裙,領(lǐng)口打著大蝴蝶結(jié),收腰,大擺。床底下那雙大紅色皮革涼鞋肯定是她的了,特別招搖。吳敏靜和蘇曼還都穿塑料涼鞋呢。吳敏靜瞧著簡小騫哪兒都不順眼。
蘇曼講到什么,簡小騫哈哈大笑,直說就是就是。簡小騫站在蘇曼床上,撲到自己的鋪位將一只大紅色皮革包拖下來。蘇曼對面的中年婦女洗漱完,坐在鋪位上喝茶。她笑著說,你們幾個是大學(xué)生吧,長得都那么好看!簡小騫從包里掏出一板巧克力,說:“阿姨,你看我們?nèi)齻€哪個大、哪個小?”簡小騫將巧克力掰成四瓣攤在手上讓其余三人來拿,吳敏靜和那個中年女人都推辭,只有蘇曼立刻接過來。巧克力很精致,黑色的包裝紙上印著五顏六色的圖案和外文。簡小騫硬是將巧克力塞到吳敏靜和中年女人手中,笑道:“吃嘛吃嘛,這是我哥的喜糖,吃了沾喜氣?!敝心昱苏f:“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剛才那個解放軍就是你哥吧,長得好帥……你們?nèi)齻€,可能她最大?!敝心昱诵χ刺K曼,接著又看了看簡小騫,“你第二,她嘛……最小?!焙喰◎q饒有興趣地詢問了吳敏靜和蘇曼的年齡,還真被那女人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