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水兒感到了娘肚子里的炎熱,所以急著出來乘涼。當(dāng)時女人正在悶熱的門前寫東西,忽然感到肚子里一陣絞痛,一開始她還能堅持,孰料肚子疼得一會兒甚于一會兒,最后如胃裂腸斷。她艱難地把寫的東西鎖起來,正想往外移動時,卻雙腿一軟,腹中一陣入骨般的痛楚,緊接著她感到大腿上在流著一些黏糊糊的東西,這些黏糊糊的東西很快便從腿上流了下來,正是殷紅的血。她強(qiáng)忍著這致命的痛楚,從屋中爬到了門檻邊,她張口叫人,卻只發(fā)出微弱的聲音,被淹沒在更為鼓噪的蟬聲中。她本能地往院中的門邊爬,只有門邊才有可能有人經(jīng)過。在被白熱的陽光曬成的高溫的土地上,她每挪動一下都感到肌膚被土地灼熱。她爬了一會兒,艱難地回頭看,看到她爬過的地方留下一長串猩紅的血跡,她為這些刺目的紅從她體中流出而吃驚不已。四下里都是熾熱的陽光,正蒸著這人間,女人在陽光下不多時便被曬得眼黑,渾身上下發(fā)不出汗,此時她四肢無力,根本無法再向門邊趨近一步。
這一時刻,胥先重正在村后大堤上的人群中間聽一些人用粗話罵這滾熱的天氣。河里打水仗、糊泥巴的孩子的嬉笑聲不斷傳來,堤下的原野里鋪張著平如海面的麥田。風(fēng)此刻耍大腕似的不出場,樹葉只好慪氣似的紋絲不動。坐在不遠(yuǎn)處幾棵桐樹下的幾位經(jīng)過世事滄桑的老頭正在放羊,羊因為太熱,也臥倒在草地上,卷著舌頭嚼著草根,以示食欲不振。一位姓許的老漢邊看西面天空邊說:“西天戴帽蛇過道,燕子低飛蟻筑巢,看樣子又少不了一場大雨。”另一位許姓老漢看了看南方,也說:“霧氣上升,大雨雷聲,天要變。”聽見的人往南方看時,果然見麥田之上有綽綽約約的霧氣,似乎也聽到遠(yuǎn)方有些“隆隆”的雷聲。
當(dāng)女人臥倒在白色陽光下的院中的時候,她身下的鮮血蔓延,意識越發(fā)不清,她依稀聽到四下里有雞叫和蟬鳴的聲音,頭再也抬不起來,全身上下只有修長的手指可以微微動彈。有幾只老母雞好奇地向她圍過來,用嘴叨了叨她的身體,然后咯咯叫著闊步離開。
就在這時,鄰居許正云老漢的二兒子,當(dāng)時已經(jīng)十五六歲的許運動穿著一條短褲偷偷爬上了他自己家院中那棵杏樹。那棵杏樹上結(jié)著不少麥黃杏,盡管許正云三令五申不準(zhǔn)吃杏,但弟兄三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如何禁止得???許運動在這個炎熱的午后像只蟬一樣悄無聲息地爬上了那棵夢中的樹,他的眼珠在尋找杏的同時也偷偷往四周窺視著,以免被家人看到。就在他向四下里偷窺的時候,不經(jīng)意看到院墻外鄰居胥先重家院中的地上明晃晃地放著一件衣服,他撥開一枝樹枝才清晰地看到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個人!他全身一顫,差點兒像個杏一樣從樹上掉下來,很快地他意識到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于是急忙三蹦兩跳像只猴一樣從樹上下來。當(dāng)時警覺的十七歲的大哥許運旺發(fā)現(xiàn)了二弟這一不恥的行徑,他馬上從屋里飛跑出來,到父母的房里報告了這一敵情:“爹,俺二弟又爬上杏樹去偷杏了!”許運動在大哥嫉妒的喊叫中飛速出了院門,來到了胥先重家門前,卻無奈地發(fā)現(xiàn)胥家門已經(jīng)反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