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麥田記 43(3)

出麥田記 作者:潘沈斌


望著那個已經漫漶掉漆的小木箱,水兒正在惆悵的心忽然射來一道陽光,她連忙把那個小木箱拿在手中。這是水兒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到生母的東西,母親在她心目中就像一個傳說,一個童話,一個綽綽約約地存在于天上的影像。此時窗外的槐樹上不知何時站上了一只布谷鳥,正在撲棱著翅膀醞釀著啼出下一聲。

箱子打開了。里面別無他物,只有幾十頁稿紙和一本筆記,沒有出現水兒所希望的母親的照片。經過二十年的沉睡,稿紙已經發(fā)黃,上面寫滿了娟秀的小字,水兒一個字也不認識。筆記本是紅色軟皮的,封面上有一座遠山,她翻開筆記本,發(fā)現里面也夾滿了各式各樣的稿紙,稿紙上也寫滿了字。

水兒的淚水又落了下來,她流著淚對自己說:娘曾用雙眼看著這些紙張,用溫暖的雙手摩挲這些紙張,一筆一畫地寫成這些字,那時她是什么模樣?她是笑著寫這些東西的么?水兒看著這些字,仿佛看到母親在紙上向她微笑……

去相院的一行人中午時回來了,夏桂花興奮異常,說那戶人家蓋起了三層小樓,是典型的深宅大院,比自己家闊綽多了。她回來后見胥先重滿身酒氣躺在床上睡覺,暴脾氣又壓不住了,大罵一陣,中午賭氣不吃飯——春望放學回來后只泡了一碗方便面,倒是水兒哭過之后進廚房搟了一些面條,暫緩了一些矛盾。

在每天灼熱的陽光蒸發(fā)下,麥子日甚一日地黃了,無垠的麥海又一次洶涌在南許村四圍,往八方延伸開去。黃昏的暮色像經過藝術家的彩筆浸染,黃紅相間的陽光撒入黃綠的麥田。桐樹已經抽新葉,槐花也將落盡,紛紛揚揚的槐花雪覆蓋了地面,路上也落滿了粉紅抑或枯黃的桐花。布谷鳥在高樹上啼鳴,遠處的桑葚樹上結滿了紫紅的桑葚,數不清的歸巢的鳥兒停下來,在樹上嘰嘰喳喳地開始了加餐。大堤上開滿了野花,蒲公英迎著風開始左右搖擺,一只流浪的狗背上沾滿了帶刺的種子,在麥田中間的小路上負重走遠。

水兒茫然地坐在大堤上,手中擺弄著一朵紫紅色的蒲公英花朵,看著麥浪從遠方奔騰而至,聽著頭頂的楊樹葉嘩嘩作響。金色的夕陽懸于無數的麥芒之上,似乎被麥芒扎痛了,焦急地抓來幾朵彩云墊在西方地平線上。水兒的懷里揣著母親留下的筆記本和稿紙——自從那天胥先重給她這些東西之后,她一直片刻不離身,好像這樣母親就能時刻隨著她,保佑她一樣。她心中此刻只徘徊著三個字:怎么辦?過了明天就要和那小伙子見面了,到時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那也是訂親的最后一步了。這件事情如磐石一樣壓在心上,使自己呼吸困難。先前她有什么事情都是等依桐回來再與他一起分擔,聽他拿主意的,可現在等不及了。該怎么辦?

水兒焦灼地望著遠處麥田中那條青色的柏油路,上面沒有人走過,好像帶著永遠不會有人走過的跡象。水兒失望地閉上了美麗的眼睛,隱約聽到了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那聲音中夾雜著夏桂花說的那一番話,一種無比絕望的情緒如風吹麥浪一般吹過了她的心田,她睜開雙眼,望到了遠處似乎來了夏汛的齊渡河,河水咆哮著奔向遠方,遠方的杏林在夕陽的余暉中微微露出黃色的果實。夕陽正死在晚霞的懷抱里,晚霞將要死在村西那片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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