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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唐鎮(zhèn)中學的體育老師,在人們眼中,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家伙。我的學生都喜歡我,就是枯燥的體育課,我也會用生動有趣的語言給他們講解。有些學生會對我說:“李老師,你不去教語文,簡直太可惜了?!蔽抑皇切π?。我承認姐姐對我的影響很大,我也像她一樣喜歡舞文弄墨,我經(jīng)常會在網(wǎng)上寫些東西,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有時因為上網(wǎng)太多,我老婆黃七月就會不停地數(shù)落我,我不怕老婆埋怨,卻怕看到女兒驚恐的目光。女兒李雪花才5歲,每次我和老婆吵架,她就會躲在一邊,驚恐地看著我。我會突然心痛,停止爭吵,過去抱起她,安慰她幼小的容易受傷的心靈。
黃七月也是老師,她在唐鎮(zhèn)中心小學教數(shù)學。
她是個腳踏實地的女人,對我姐姐有很大的看法,在她眼里,姐姐是個不切實際的人,是個幻影,是一陣風。黃七月多次預言,姐姐沒有未來,什么也沒有,到頭來就是一場空。我說,誰到頭來不是一場空,誰又能不死?黃七月蔑視地說我胡攪蠻纏,姐姐在我面前是壞榜樣,黃七月不希望我也成為女兒的壞榜樣。我的確沒有她理性,理性的她經(jīng)常會讓我無所適從,甚至陷入現(xiàn)實冰冷的深淵。
我在為姐姐辯護時,心里其實也沒底,我無法判斷姐姐的正確與錯誤。我是個矛盾之人,姐姐對我影響深刻,我又怕成為她那樣的人,我幻想能夠像她那樣自由地漂泊,又能享受安逸的家庭生活。我愛我姐姐,我又恨她。我愛她,是因為她也愛我,我恨她,是因為她對父親的殘忍,很多事情,我都原諒了父親,她卻還耿耿于懷。
父親過世兩年后的那個春天,雨水豐沛,濕漉漉的唐鎮(zhèn)充滿了霉爛的氣味。我不喜歡雨季,我感覺每一寸皮膚都在發(fā)霉,渾身瘙癢。那天上午,天上飄著細雨,我的右眼皮不停地跳,像是不祥的預兆。我在不安的情緒中,接到了陌生的電話,電話中,一個嗓音沙啞的女人告訴我,姐姐死了。我呆呆地站在雨中,鋒利的長矛刺中了心臟,我無法呼吸。過了許久,我的淚水才奔涌而出。
我姐姐死了。
我姐姐死了。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死,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死在那遙遠偏僻的西部山地。這些年來,姐姐偶爾會突然打個電話給我,她知道我的手機,而她的手機號碼總變,永遠不會告訴我她的行蹤和一切關于她的事情。為了讓她能夠找到我,我一直沒有變換手機號碼。每次她打電話給我,都不會有太多的話,她在另一邊靜靜地聽我說話,我還沒有說完,她就會突然掛斷電話,我打過去,她也不會接了。她只是想聽到我的聲音,證實我還好就行了,她心里記掛我。父親過世后,她來過一次電話,我告訴她父親的死訊時,我不清楚她的表情,電話那頭的沉默讓我恐懼。我一直都在等她的電話,只要她能夠來電話,哪怕不說一句話,我也知道她還活著,我心里也同樣牽掛著她。我沒有想到,等來的是陌生人的電話,而且是關于她的死訊。我說不出內(nèi)心的悲慟,覺得無力,我抓不住姐姐,就像抓不住那一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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