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仙女(4)

飛禽走獸 作者:峰子


我必須承認(rèn),我在實驗室里罵魯裕是個“小悶騷”之前,我早已比他先悶騷了很長時間,并且我沒有跟魯裕分享我的意外經(jīng)歷,因此我比魯裕更加悶騷。那天晚上,我內(nèi)心和身體為之腫脹不堪。

晚自習(xí)開始前,我匆匆回了趟宿舍,鎖起門,激昂不已地釋放了我的腫脹,并在想象中釋放在顧玨雪白的大海碗上。我從此對顧玨產(chǎn)生了一種奇特的關(guān)注,我每次看到她,都會閃電般想起那天的景象,想到她的大海碗。我并不喜歡她,我還是覺得她太嚴(yán)肅,但我好像開始畏懼她,仿佛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曾經(jīng)偷了她的某樣貴重物品。

大海碗顧玨是我們班罕有的富二代,她爸爸是苕溪鎮(zhèn)上唯一一家機床廠的廠長。我多年以后邪惡地想過,假如我因為顧玨的大海碗而試圖讓自己喜歡上顧玨,不計后果地喜歡,也許我的奮斗歷程將縮短很多年。

魯裕就奮不顧身地喜歡上了他的“蕓香”,就是他后來偷偷告訴我他暗戀的那個女生,真名叫張蕓,說起話來輕聲細(xì)語,永遠像是在耳語,聽起來無比費力,但正是這一點,徹底將魯裕迷翻。

張蕓也是瘦高個兒,比魯裕足足高出一頭,渾身上下基本沒一塊突起處。我問魯裕,張蕓有什么好的,你怎么會喜歡她?魯裕反問我,喜歡這東西,受你控制嗎?我說,也是。過了一會兒,魯裕又說,我最喜歡她說話的神態(tài)和語氣,感覺一輩子不會跟你吵架的樣子。我說,你這個喜歡太微觀了些,但聽著有點兒詩意。據(jù)魯裕說,他之前從沒喜歡過女生,張蕓是他的初戀,因此他不敢表白,也不知道怎么表白。我像個情感專家似的給他打氣說,準(zhǔn)確地講,你這叫初暗戀,但是怕什么,誰都有第一次的時候,第一次單戀,第一次被戀,第一次戀愛,你不說,她永遠不會接受你,你說了,有一半的幾率她會接受你,實在不敢說,你就寫封信,找個機會交給她就是了。魯裕說,我還是不敢。后來,他這個自稱生來沒有語言天賦的小悶騷,卻花了幾天時間,為張蕓苦心積慮寫了一首歌,歌名叫《蕓香》,還為之譜了一首曲,曲子的旋律無比單調(diào),或者說壓根兒沒有旋律。我知道魯裕想譜出四大天王的調(diào)子來,呈現(xiàn)出來的事實卻是四不像,那感覺聽著就像和尚做法事,空洞卻不空靈,十分鬧心。他反復(fù)鉆空子唱給我聽,聽多了,聽煩了,竟能把開頭幾句歌詞強行植入到我心里去:“在我家門口,有一株蕓香,每一天早晨,散發(fā)著清香。在我夢里頭,我撫著她,我摟著她,輕輕吻著她?!敝虚g忘記了,最后是沒完沒了的“Love you for ever”、“Love you for ever”、“Love you for ever”。我跟魯裕說,作為歌,你這首歌曲太淫蕩了,作為詩,你這首詩歌又不夠淫蕩,所以我不想再聽你唱了。魯裕說,那你想聽誰唱?

讓我意外的是,我以為魯裕今生今世都不會向他的蕓香表白,結(jié)果他的表白場面,震撼得令我反思。有一天晚自習(xí),中間休息的時候,他等老師出去,突然竄上了講臺。魯裕先請所有同學(xué)安靜,然后莊嚴(yán)地說,我想為大家唱一首歌,這首歌是我為咱們班張蕓寫的,叫《蕓香》,我練了很久,今晚我要獻給她。接著,他把這首有史以來旋律最單調(diào)最乏味的處女歌曲,以顫抖著的嗓音唱了一遍。魯裕唱的時候,所有同學(xué)都忍不住笑,唱完,所有同學(xué)都朝張蕓看去,甚至有男生惡作劇地歡呼起來:“張蕓!張蕓!張蕓!”張蕓坐在座位上,低頭憋紅了臉,一動不動,最后忽然站起來,向教室門外跑去,跑到門口,又忽然停了下來,扭頭沖講臺上喊了一聲:“魯裕你給我出來!”這是我從張蕓嘴里聽到的分貝最高的一句話,之后再沒聽見過。

魯裕跳下講臺,疾步跟上張蕓,倆人很快消失在教室外的黑暗里。我不清楚他們倆出去后,單獨說了些什么。過了約莫二十分鐘,魯裕獨自回來了,眼睛忽閃忽閃,臉上泛著微笑,但又不像是勝利的微笑。我問他怎么樣,他不肯告訴我,只說“沒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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