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七歲生日,按慣例,爸爸要請我下館子,看電影,我怕覺等我,就給他打電話。
當(dāng)聽筒里傳出“hello”時,我?guī)缀趿⒖虜喽ㄊ怯X。
“端木嗎?我是荊沙,明天放學(xué)后爸爸會到學(xué)校來找我,所以,你別等我了。”
“哦,你等下啊——哥——你的電話!”
原來他還有個弟弟,我好一陣尷尬。
“沙沙?”覺聽出是我,難掩驚喜,“你稍等下啊。”他轉(zhuǎn)移到自己房間接分機(jī)去了。
“沙沙,你終于想我了?”
“不是的。”我有點急,我不能打太長時間的電話,否則爸爸會發(fā)覺的。我把剛才跟他弟弟說的話重復(fù)了一遍,“總之你不要等我了。我要掛了啊。”
“等等!”覺卻很鄭重地說,“晚上八點我在老地方等你。我不管你來不來,反正我等。”
“那不行的啊,我跟爸爸看完電影都要十點了。你不要等我,否則我會不安的。”
“要的就是你的不安。”
那晚,看的是《炮打雙燈》,寧靜主演的,十多年過去了,情節(jié)我?guī)缀跞客浟耍抑恢雷约嚎蘖?。爸爸掏過手絹給我。我捂著鼻子,聞到手絹上發(fā)酵面粉酸腐的味道。
爸爸在一個早餐店做幫工,每天早上四點就起床了,日日給人家揉面做包子,面粉飛出來糊到眼睛里,爸爸便用手絹擦一下。長此以往,藍(lán)格子的手絹變成了灰白色。爸爸的視力也每況愈下。我把手絹塞到兜里,想到跟覺的戀愛,心里沉甸甸的,感到很不安。
半夜下起了雨,電閃雷鳴。我從睡夢中驚醒,看到風(fēng)涌進(jìn)了窗子,將窗簾吹得噼里啪啦地響。沉黯而深遠(yuǎn)的天空,翻著淋漓的墨汁。偶爾一道電光,扭動著劈開天地,讓世界呈現(xiàn)出鬼魅般的白。我怔了怔,覺得心堵得慌,再沒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