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茶館一條街好不熱鬧，有算卦相面的，敲鑼耍猴的，打場子賣藝的，還有說書賣唱的。這樣在家憋悶，倒不如去那里一逛散散心?！?/p>

“什么人賣唱？”

“十七八歲的一個漂亮女子，這些時日，每日下午在一個茶棚里幫人唱曲，吸引好多人去圍觀呢?！?/p>

聽玉秀這么說，元民眼睛陡然一亮，立刻想到了金鳳，于是很鄭重的樣子問：“一個名叫什么的女子？”

玉秀說：“不知叫什么名字，聽人說是孝河上游武功村的，是財主張家的女兒。”

元民暗自點頭，這樣說來，那幫人唱曲的女子，無疑就是這些天來一直讓自己神魂顛倒的金鳳了。

送走玉秀，元民心里像點燃了一把火，熱血沸騰起來，他再也坐不住，下意識地將攤開在桌上的書收起，獨自坐著愣了半會兒神，便起身出門，心急火燎地來到城南茶館一條街。

街道兩邊的茶館茶棚，元民不停留意，卻看不到金鳳，直至快到北面橋頭的一間簡易平房，方才有一股嘹亮的曲調(diào)聲傳來。看到房門外圍了不少人，元民喜出望外，快步走了過去，從人后面伸長脖子往里看，只見房內(nèi)地上擺著一排四張低矮小桌，上面放著的茶碗里冒著熱氣，有五六個聽客正在小板凳上坐著喝茶，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很是殷勤，提一把茶壺，在其間來回走動，為聽客續(xù)著茶水。在正面蒙著一塊半舊白布的桌前，坐著一位看上去五十上下年紀半閉眼睛彈弦子的男人，他的一邊，元民看到了正在唱曲的金鳳。瞬間，正在專注唱曲的金鳳似乎也顧及了元民，卻未停下，只在唱中頷首微微一笑，繼續(xù)唱道：

黃河水長流，

漂下來一只舟，

情郎哥哥撐船 （喲），

每日水上游。

船兒水上游，

情郎哥哥招一招手，

二妹妹的知心話你牢牢記心頭。

黃河水長流，

漂去了一只舟，

情郎哥哥撐船 （喲），

莫要犯憂愁。

二妹妹一心心，

等你到白頭。

這首民歌小調(diào)一落，房里房外立時響起一片喝彩聲，要金鳳再來一段。金鳳望站在門口圍人前面的元民一眼，不急不躁，很從容地抻了抻衣襟，抬手撫了撫鬢發(fā)。有人喊道：“來段開花調(diào) 《 會哥哥 》 吧，大家鼓掌！”大伙隨聲附和，于是就又爆發(fā)出一陣掌聲。面對聽眾的熱情，金鳳會心一笑，回身看一眼彈弦子的，弦子便彈起了 《 會哥哥 》 曲調(diào)。金鳳接著唱道：

門搭搭開花 （呀） 不來來，

門外走來俺哥哥來。

每日里想你 （呀） 你不在，

這哇日期你在哪來？

并頭蓮開花 （呀） 離不開，

今日你走了啥時間來？

楊桃蔓開花 （呀） 白奶奶，

衣服破了你捎回來。

山丹丹花開 （呀） 紅彩彩，

哥哥永遠在妹妹心懷。

一曲開花調(diào) 《 會哥哥 》 唱完，金鳳大大落落地朝大伙行了個曲終禮，那小女孩就拿著一個褪了色的陳舊紅木盤挨著茶座討錢，茶座上那稀稀落落的六七個人，大都從身上掏出扔了一兩枚銅子。討完茶座，小女孩走到門口這邊來討，門外站著的來往過路老少爺們，見來討錢，一副淡然表情，不言不語不冷不熱，與己無關地走開了。元民站著不動，不忍心讓小女孩看著他失望，身上摸出幾枚銅子朝小女孩伸來的盤里丟了。

金鳳這時來到門外，對元民深情一笑，說：“來看我獻丑了，唱得不好?！痹裼觅|(zhì)疑的目光看了看討錢的小女孩，直視金鳳，愕然道：“不，你唱得很好，一口好嗓子，我很喜歡聽?？晌也焕斫猓阍趺磿磉@里賣唱？”

“賣唱？我可不是賣唱，我只是生來愛唱。這位姓孫的先生，從北方逃難過來，他說這個小女孩是他的女兒，剛來幾天，因為賺不到銀子，父女倆經(jīng)常夜間露宿街頭，后來租了這間房子，以開茶座賣唱謀生。小女孩只唱一些京韻大鼓書，拉不住客，我見父女倆生意十分清淡，難以維持生計，所以在有空的時候，就跑來幫他們唱幾曲，拉拉客，你疑我是賣藝討錢了?！苯瘌P毫不在乎地分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