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初中的時候,才從鄉(xiāng)下轉(zhuǎn)學來到縣城一中的。
剛報到的那天,上課鈴響了,所有的同學都按過去的座位坐好,只有我這個中途插班來的,老師還沒來得及編排座位。我羞澀地站在后面不知所措,就看見倒數(shù)第二排有個空座位,于是自個兒就跑去坐下了,旁邊還有個同桌的位置也是空著的。
班主任見我自己找好座位,也就沒再安排,只說還有個女同學請假了,正好就是我的同桌。那時候男女必須同桌,而且互相絕不講話。桌子上都劃有楚河漢界,誰也不能侵占誰的地盤。我不知道我的同桌是怎樣的女孩,一直隱隱期待她的出現(xiàn)。
突然有一天,我的身邊就多了她——麗雯。我坐靠走道的位置,她的進出必須要我站起讓位。她總是羞澀地低語兩個字——勞駕。這一稀罕的禮數(shù),在當時的同學中并不常見。那時,她已經(jīng)很美很美了,我能看出班上的多數(shù)男生,都會隔著操場遠遠地暗戀她。
她的來去都翩若驚鴻,每一次穿過我的座位,都要留下一點雪花膏的芬芳——我甚至能聞出,是那種百雀羚牌的味道,有一絲絲清甜。我們遵守班上的習俗,彼此從不對話。但是,我們和其他同桌的男女生絕不相同的是——我們一直暗暗地幫助著對方。比如我的筆要是掉地上了,她會無聲地幫忙撿起來遞給我,我們會對望一眼低頭,含蓄地表達謝意。她沒聽清楚老師布置的作業(yè),我會自言自語地重復給她聽,眼睛卻看著別處。
之后不久,打倒“四人幫”了,“文革”結(jié)束,高考即將恢復。我們在高中突然面臨要分文科理科班,我毫無疑問地選擇了文科,而她一直還在猶豫。我不斷高聲地告訴其他哥們兒我的選擇,內(nèi)心卻是希望說給她聽,暗懷渴望她也能追隨我的選擇。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理科成績明顯好于文科,但是最終她卻坐到了文科班的教室。我隱隱覺得她就是為我做出的抉擇,我的眼中滿含謝意,她卻總是毫不理會。
很明顯,我為了買酒接近她,而加大了自己的酒量。我隔三岔五地故意出現(xiàn),有時干脆故意不和她說話,把瓷缸往柜臺上一擱,裝酒交錢走人,似乎是要生氣給她看。她永遠不喜不悲、不卑不亢地應對著我的到訪。她的冷靜加深了對我的傷害,我憋著一股莫名其妙的火焰,特別渴望一場發(f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