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我與朋友網(wǎng)上聊天,互發(fā)本地風景照。兩個小人兒跳起老高,兒子嚷著要去那個仙境般的小鎮(zhèn),朋友的女兒則一定要來這座邊塞小城。大人一籌莫展,孩子們做了決定,各自留下家門鑰匙,交換生活空間。
兩位小朋友意氣風發(fā)地說:“今晚就走!”然而,漫長的旅途,異鄉(xiāng)的氣候與飲食,都令我愁不勝愁。
兒子勸道:“媽媽別發(fā)愁,就算要吃點苦也沒什么,我們是去自己喜歡的地方?。 ?/p>
我不禁笑逐顏開:“小子,有道理!”
小鎮(zhèn)如畫,畫里最多的是花。我向各色花兒問早安,并向兒子炫耀:“這些花兒雖不會說話,也從未見過我,可我與它們是知己?!?/p>
正說著,手機忽然響起來,看到那熟悉卻不親切的號碼,我不情愿地按下了接聽鍵。對方興奮得大喊大叫:“聽說你去旅游了,玩得好嗎?我昨晚又夢見你了哦!”
我頓時閉上眼睛,耳邊恍惚有群蜂飛舞,耐著性子聽她講述老掉牙的夢境,又回答了身體、心情、天氣狀況,以及我們此時所處的經(jīng)度緯度,她才心滿意足地收線。
我捧住頭,長出一口氣。
兒子問:“阿姨那么關(guān)心你,你為什么這樣不開心?”
我只得從頭說起:“這位阿姨是我中學(xué)時的舍友兼同桌,明明比我小,卻聲稱要做我大姐,終生保護我。”
兒子羨慕道:“啊,好感人啊!”
我搖頭苦笑:“從那天起,她就自動開啟了對我的保護程序,不過是在夢里。她的夢,主題常年不變,照例是與我一起出去玩,遇見壞人圍追堵截。我照例是跑也不行,跳也不行,卻糊涂超群,不辨忠奸,幾番險落魔掌。多虧她舍命與惡人周旋,又及時發(fā)現(xiàn)秘密通道,千辛萬苦,帶我逃出。她講得繪聲繪色,宿舍里的同學(xué)又嘆又笑,嘆她智勇雙全,笑我笨拙不堪?!?/p>
兒子像在聽科幻故事,津津有味。
一再被“救”,我不勝其擾:“麻煩你下次不要再救我了!”
她連連擺手:“可那些壞人太可怕了,你根本斗不過!”
我大吼:“你比壞人還可怕!”
她憤憤不平:“你這沒良心的,我救你那么多次,卻得到這個結(jié)果!”
她摔門而去,三秒鐘后又回來,短發(fā)簌簌:“不管怎么樣,我不會見死不救!”
兒子瞪大眼睛,極為震撼?!按髠b”果然一諾千金,這么多年了,仍會在夢中搭救我。
我無力地靠在長椅上,煩悶不堪。
過了好一會兒,兒子輕輕說:“媽媽,哪怕是做夢呢,有個人在危險時總想著你,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呀!”
我呆呆地看住孩子,心里有種異樣的感覺。
對呀!我只感受到她帶給我的困擾,卻從未看到那里面包裹著的一顆真心。這些年,她工作緊張、家務(wù)繁多,卻仍保持著中學(xué)時代那份單純而誠摯的關(guān)懷,且從不計較我對她的淡漠。
兒子懇切地說:“你可以做一朵花的知己,為什么不能做阿姨的知己呢?”
手機又響了,還是她咋咋呼呼的聲音:“你可憐的小頸椎有福了,我弄到一個秘方,發(fā)到你郵箱了!”
聽著她絮絮叨叨,我舒展眉頭,連連說是。
看懂一顆有愛的心,就能嗅見春天早晨的芳香。若不是這孩子的提醒,我?guī)缀跻e把這段幸福當煩憂。
我想向兒子道謝,而他,為躲一只蜜蜂的追逐,正在花徑上狼狽地抱頭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