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3)

美女指南 作者:葉兆言


“我也不知自己上什么大學,反正我想好歹能取吧,有的讀就行?!?/p>

“我在問你呢?唉,想不到亞紅會這樣!”

“我,我——”

一個農民工走過來,用南方話請他們往旁邊站一些,他們走到那株洋槐樹下,樹上有幾只鳥吱吱地在叫。車間里有人探出腦袋對他們這邊看。張英的臉上洋溢著一種發(fā)自內心的微笑,笑得輕松愉快。

“我真高興,你能考上。”

遲欽亭回憶起初次領工資的情景,他正站那株大樹下,點著手中不多的幾張鈔票。時過境遷,人去物在。遲欽亭出了口惡氣,過去的痕跡淡化成一種記憶,淡淡的,永遠抹不去,淡淡的,永遠不會再清晰。和張英輕松愉快的心情相仿,大家都由衷地高興他去上大學,甚至亞紅也不例外。過多的祝賀令遲欽亭有一種自己的確該滾蛋的悲哀。以往的舊賬一筆勾銷。恩恩怨怨有時想想就這么回事。亞紅帶著新婚丈夫小樂出人意外地來送行,兩人聯(lián)名送了本豪華的筆記本給他。淡綠色的絲絨封面仿佛亞紅曾經(jīng)愛穿的一件羊毛衫,筆記本的扉頁上題著一首不能再蹩腳的小詩。亞紅顯而易見的已經(jīng)有了身孕,慢吞吞的,胖胖的,像個實心皮球。遲欽亭記得亞紅的汗毛極重,她緩緩伸出手臂,逆光看過去,白皙的皮膚上是一派茂密的原始森林。隆重熱烈的汗毛癢癢地撩撥過遲欽亭的心。雖然有新婚的丈夫小樂在場,亞紅依然做出依依不舍的樣子,慢慢抬起白手臂,在空中畫過一道矯揉造作的弧線。依依不舍是一層情感的薄紗,透過半透明的薄紗,遲欽亭更看清的是自己的多余。純而又純粹而又粹的一種多余。人活著已是一種妨礙。遲欽亭從別人的生活中走了出來,就像他不知不覺走進別人的生活。

遲欽亭有一封信一直擱在傳達室。送信的郵差是個有宗教熱的集郵迷,每次遇上中意的郵票,都囑咐傳達室的老頭幫他要下來。那封信在傳達室桌子上抽屜里擱了很長時間,郵差天天來送信,老惦記著信封上的郵票。天長日久,記得遲欽亭的人已經(jīng)不太多,只有那郵差因為郵票的緣故還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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