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姑娘將衣裳全部烤干、重新穿上后，起身打開了木門。徐允恭一直靠門而坐，羅姑娘突然開門，他的身軀猛晃了一下，迅然站立起來。他伸手一抹臉上的雨水，對著羅姑娘笑了一笑。

“進(jìn)來烤火吧，”羅姑娘一對明亮的秋波盯在徐允恭的臉上，“你一直坐著淋雨嗎？”

“我說過要替你守門的。”徐允恭的聲音有些顫抖，秋夜本就寒涼，又長時間被暴雨侵襲，他全靠內(nèi)力為自身驅(qū)寒。

羅姑娘走到另一頭，在墻角坐下，并未再搭理徐允恭。徐允恭卻心生暖意，她肯放下戒備，與他深夜共處一室，已經(jīng)表明了對他的信任。

將衣物烤干后，徐允恭探身一瞧，羅姑娘半倚墻面，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他放輕腳步走了過去，想將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轉(zhuǎn)盼望去，卻見淚水不斷從羅姑娘眼角滑落，似是在熟睡中夢到了傷心之事。她全身都開始輕微顫動起來，額頭上也沁出了汗珠。

徐允恭吃了一驚，慌急喊道：“羅姑娘！羅姑娘！”

羅姑娘霍然睜開眼睛，她神志已清醒，卻嗚咽出聲，哭聲婉轉(zhuǎn)哀傷，讓徐允恭聞之倍感凄涼。

“姑娘夢見了什么傷心事嗎？”徐允恭有一股將她攬入懷中安撫的沖動，卻不能不顧及男女之間的禮節(jié)。

羅姑娘自己慢慢平靜下來，她舉起衣袖拂試一下臉上淚痕，嘴角間浮著一抹凄涼的微笑?！皞氖绿?，不說也罷?！?/p>

“姑娘可是有什么仇家？”徐允恭想起她和那老者的對話。

羅姑娘似是陡然間被針刺了一下，臉色突的僵住，眼神如挾霜刀?！拔矣惺裁闯鸺?，與你何干！”

徐允恭心中一慌。“是在下失禮了，實(shí)在抱歉?！?/p>

豪雨如注，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廣寒寺內(nèi)，眾人早已熄燈就寢，只有蘇蕓葭的房中還燃著燭火。蘇蕓葭與徐增壽相對而坐，案上的紅燭已經(jīng)燒去了一半，蕊花處結(jié)了一個很大的花影。

蘇蕓葭伸手從頭上拔出一支玉簪要撥去燒殘的燭蕊，手卻瞬間被徐增壽握住。

“蕓葭，”徐增壽的眼里燃燒著如火深情，“等明天回府后，我就告訴夫人和大哥，我要納你為妾?！?/p>

蘇蕓葭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澳悴皇且恢豹q豫不決嗎，怎么突然做出了決定？”

“我……”徐增壽訥訥道，“以前我總有這樣那樣的顧慮，但現(xiàn)在……該是我自己做一回主的時候了?！?/p>

“你事事聽長姐的話，她不喜歡我，你也不忍拂逆她的意思。我等了這么多年，眼見你依照燕王妃的安排，娶妻，生子，事事圓滿。而我呢，為你守身如玉、忍氣吞聲，卻換不來一個妾室的名分?！碧K蕓葭笑得短促而蒼涼，“太遲了，如果你早些對我說這話，或許我們還有希望在一起，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成了皇太孫的人，馬上就要進(jìn)入皇太孫的府邸了?！?/p>

“皇太孫？”徐增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蘇蕓葭凄然道：“前些日子，我奉命領(lǐng)歌舞班到府中為皇太孫賀壽。皇太孫一時高興喝多了酒，借著酒勁寵幸了我……他憐我淪落風(fēng)塵還能保持冰清玉潔，許諾收我為侍妾，先于皇太孫妃進(jìn)府，他果然沒有失信于我。蕓葭出身卑微，能得皇太孫垂青，也算是一大造化了?！?/p>

蘇蕓葭說得平淡，徐增壽卻聽得如箭穿心，他苦苦愛著的，一直等待機(jī)會想娶進(jìn)家門的女子，轉(zhuǎn)眼間卻成了別人的女人，而且他永遠(yuǎn)不可能與皇太孫爭搶。他心痛如絞，連呼吸都不順暢，不住地喘氣。

蘇蕓葭臉上神色則極是奇異，似怒非怒，似憂非憂。

晨光微熹時，雨停了。自從徐允恭得罪了羅姑娘后，她就再也不理徐允恭，兀自雙手抱膝，將頭埋得低低的。

徐允恭后悔失言，卻無可挽回，只能呆坐著出神。終于熬到天亮，他見雨停了，長長噓了一口氣。“羅姑娘，雨停了?！?/p>

羅姑娘霍地昂起了螓首，她雙眼紅腫，梨花帶雨，看得徐允恭心頭一痛。羅姑娘拾起地上的斗笠戴好，一聲不響地站了起來，從徐允恭身前走過，打開了木門。猛覺一陣涼風(fēng)撲面，徐允恭止不住地咳嗽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