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民間調查團反復聽取、取證的受害女性,有山西省盂縣西煙鎮(zhèn)、河東村等地的12位大娘,還有許多同樣經(jīng)歷了戰(zhàn)火的老村民。讓老人們開口講述受到性暴力侵害的殘酷往事,是如何做到的?
“每次訪談時一定要有家屬同行?!笔锩鬃釉谡{查筆記中寫道,“最初是和她的丈夫,或者女兒、養(yǎng)女、孫女、侄女、姐夫、干親,坐在一起聊天。隨著我們之間越來越熟悉,從第二次或第三次開始,在訪談時我們謝絕男性親戚在場?!?/p>
在她們的調查采訪中,高銀娥大娘“記得和她一起被抓的女人的臉,記得她坐在馬拉的大板車上被拉走,記得在她的房門外拿著紙牌排隊的日本兵,可就是說不出自己是被關在哪里”。
“她們受到過多恐怖和驚嚇,每天都是這個狀態(tài)”,石田女士縮起肩膀,模仿雙手顫抖地抱住頭的動作,“總是只知道眼前10來米距離的事情。”
“如果要面對自己最不愿意面對的屈辱的、悲傷的、痛苦的過去,轉而想明明白白地活在今天,她們或者他們需要什么契機呢?即使我們對她們說,這是歷史調查、社會調查,所以要說出來,也不會得到想要的回答?!笔锩鬃訉懙?。
“很多大娘都認為這是人生最大的恥辱、羞恥,在村里被人看不起,自己也抬不起頭來。我們反復告訴她們:發(fā)生這種事不是你有罪、不是你的錯?!笔锩鬃诱f。
大娘們說的最多的詞是“糟?!?/p>
終于,在一次長談中,高大娘慢慢地對石田米子她們說了出來:“……一到晚上,又是我一個人被帶到窯洞里,別的女人都是老人和小孩,所以總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被叫出去糟?!必撠熣淼闹驹刚咦籼偌炎臃磸吐犞浺?,記下這一句話。
有無數(shù)句這樣的控訴,來自不會讀寫、只說山西盂縣方言的大娘們,經(jīng)歷重重交流、翻譯,終于變成現(xiàn)在我們能看到的白字黑字。這其中,大娘們很少說“強奸”、“輪奸”,她們用的字眼都是“糟?!?。
現(xiàn)在,我們知道了,楊秀蓮的養(yǎng)母南二仆當年相貌清秀,1942年被侵華日軍軍官“傻隊長”從藏身的地窖里拉出來,在自己家里遭受了性暴力侵犯。此后被拉到日軍駐地,先后被兩人“霸占”。
南二仆中途逃跑過。惱怒的日本兵“苗機”找不到她,就把她當時只有10歲的弟弟南栓成用繩子拴在馬鞍上,讓馬拖著他在村里跑了好幾圈,“直到繩子自己斷了,刮得肚子到處是血”。躲在菜窖的南二仆聽說了,就自己走了出來,再次被擄回去,被“糟?!钡?945年,才回到家。
現(xiàn)在,我們知道了,在尹玉林大娘虛歲19歲的春節(jié)后,侵華日軍闖入她家,“糟?!绷怂徒憬?。那天以后,這樣受害的日子重復了1年多。尹玉林無法正常給剛出生的嬰兒喂奶,只好靠她媽媽嚼碎了胡蘿卜喂給孩子……但一年后,孩子還是在土炕上停止了呼吸。
“那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啊,現(xiàn)在想起來就想哭啊……”尹大娘這樣說,石田米子記下。
現(xiàn)在,我們知道了,趙潤梅大娘至今清楚記得她“虛歲17歲那年,農歷四月初二”。那天早上,她聞聲出門,看到隔壁蔡銀柱爺爺被刺刀捅入肚子,內臟都流了出來,渾身是血。她嚇得雙腿發(fā)軟往家逃,日本兵追入她家,揮刀砍向想要保護她的養(yǎng)父母。母親腦后被砍了一刀,父親喉嚨被刺刀挑了。就在瀕臨死亡的養(yǎng)父母面前,兩名日本軍強暴了未婚的她。后來,她被綁在驢子上,拉到日軍據(jù)點的窯洞中,度過了“痛苦無法言表”的40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