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薛嵩總算是逃脫了。后來他說，自己經(jīng)過力戰(zhàn)打出了一條血路。但一面這樣說，一面偷偷看紅線。此種情形說明他知道自己在說謊，事實是紅線幫他逃了出來。但紅線也不來拆穿他。久而久之，他也相信自己從大群刺客的包圍中憑掌中槍殺出了一條血路——這樣他就把事實給忘了。所有的刺客都去看薛嵩轉(zhuǎn)圈，沒有人注意紅線，她就溜掉了。溜到竹樓下面，揀到了一個火把，一把火點著了自家的竹樓，一陣夜風吹來，火頭烤到了樹上的馬蜂窩。馬蜂被激怒了，同時院子里亮如白晝，它們也能看見了，就像一陣黃色的旋風，朝闖入者撲去，螫得他們落荒而逃。紅線趁勢喝住了薛嵩（他還在轉(zhuǎn)圈子），鉆水溝逃掉了。這一逃的時機掌握得非常好，因為被燒了窩的馬蜂已經(jīng)不辨敵我，逢人就螫。紅線還干了件值得贊美的事，她退出戰(zhàn)場時，還帶走了薛嵩的弓箭。這就大大增強了他們的力量?，F(xiàn)在，在他們手里，有一條鐵槍、一口長刀，還有了一張強弓。而且他們藏身的地方誰也找不到。那地方草木茂盛，哪怕派幾千人去搜，也照樣找不到。更何況刺客先生們已經(jīng)被螫了一通，根本就不想去找。

2

鳳凰寨里林木茂盛，夜里，這地方黑洞洞的。也許，只有大路上可以看到一點星光，所以，這條路就是灰蒙蒙的，有如夜色中的海灘。至于其他地方，好像都籠罩在層層黑霧里。這些黑霧可以是樹林，也可以是竹林，還可能是沒人的荒草，但在夜里看不出有什么區(qū)別。那天夜里，有一瞬間與眾不同，因為薛嵩的竹樓著了火。作為燃料，那座竹樓很干燥，又是枝枝權(quán)權(quán)地架在空中，所以在十幾分鐘之內(nèi)都燒光了；然后就只剩了個木頭架子，在夜空里閃爍著紅色的炭火。在它熄滅之前，火光把整個寨子全映紅了；然后整個寨子又驟然沉沒在黑暗之中。這火光使老妓女很是振奮，她在自己的門前點亮了一盞紙燈籠，并且把它挑得甚高，以此來迎接那些刺客。而那些刺客來到時，有半數(shù)左右臉都腫著，除此之外，他們的表情也不大輕松。這就使那老女人問道：殺掉了嗎？對方答道：殺個屁，差點把我們都螫死！她又問：薛嵩呢？對方答道：誰知道。誰知道薛嵩。誰知道誰叫薛嵩。那個老女人說：我是付了錢的，叫你們殺掉薛嵩。對方則說：那我們也挨了螫。這些話很不講理；刺客們雖然打了敗仗，但他們?nèi)硕鄤荽?，還有講這些話的資格。

那個老女人把嘴癟了起來，呈鲇魚之態(tài)，準備嘮叨一陣，但又發(fā)現(xiàn)對方是一大伙人，個個手里拿著刀杖，而且都不是良善之輩，隨時準備和她翻臉；所以就變了態(tài)度，低聲下氣地問他們薛嵩到底在哪里。有人說，好像看見他們鉆了樹棵。于是她說，她愿再出一份錢，請他們把薛嵩搜出來殺掉。于是他們就商量起來。商量的結(jié)果是拒絕這個建議．因為這個寨子太大，一年也搜不過來。于是他們轉(zhuǎn)身就走。順便說一句，這些人為了不招人眼目，全都是苗人裝束：披散著頭發(fā)，赤裸著身體，挎著長刀。當他們轉(zhuǎn)過身去時，就著昏暗的燈光，那個老女人發(fā)現(xiàn)，有好幾個男人有很美的臀部。對于這些臀部，她心里有了一絲留戀之情。但是那些男人邁開腿就走。假如不是寨里住的那些雇傭兵，他們就會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