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紅在聽。都紅發(fā)現(xiàn),語言也有它的穴。沙復明是個不一般的人,他的話總能夠把語言的穴位給“點”到,然后,聽的人豁然開朗。都紅很快就意識到了,她的業(yè)務(wù)始終過不了關(guān),問題還是出在心態(tài)上。她太在意別人了,一直都太小心、太猶豫。不敢“下手”。怎么能把客人的身體看作一架鋼琴呢。客人的身體永遠也不可能是一架鋼琴,該出手時一定要出手。他壞不了。下手一定要重。新手尤其是這樣。下手重起碼是一種負責和賣力的態(tài)度。如果客人喊疼了,都紅就這樣說:“有點疼了吧?最近比較勞累了吧?”這樣多好,既有人際上的親和,又有業(yè)務(wù)上的權(quán)威,不愁沒有回頭客的。說白了,推拿中心就是推拿中心,又不是醫(yī)院,來到這里的人還不就是放松一下。誰會到這里來治?。恳粋€人要是真的生了病,往推拿中心跑什么,早到醫(yī)院去了。
依照沙復明原來的意思,好好地調(diào)教都紅一段日子,往后怎么辦,完全看她的修行了。沙復明只要做到問心無愧就可以。行,留下來,不行,都紅也不至于讓沙復明白白地養(yǎng)活她。不至于的。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沙復明去了一趟廁所,都紅上鐘去了。沙復明把前臺高唯叫到了一邊,問:“誰讓你安排的?”高唯很委屈,說:“是客人自己點的鐘,我總不能不安排吧?”沙復明不吭聲了,后悔自己不該有這樣的婦人之仁。都紅的爛手藝遲早要砸了自己的小招牌。“沙宗琪推拿中心”可也是剛剛才上路,口碑上要是出了大問題,如何能拉得回來?
不可思議的不是都紅上鐘。不可思議的是,都紅的生意在沙復明的眼皮子低下一點一點興旺起來了。清一色是客人點的鐘。慢慢地居然還有了回頭客。沙復明當然不便阻攔,客人點了她,還回頭了,他一個當老板的,總不能從學術(shù)的角度去論證自己的推拿師不行吧。沙復明不放心,悄悄做了幾回現(xiàn)場的考察,都紅不只是生意上熱火朝天,和客人相處得還格外地熱乎。怎么會這樣的呢?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答案令沙復明大驚失色,都紅原來是個美女,驚人地“漂亮”。關(guān)于推拿師們的“長相”,沙復明多少是了解的,他聽得多了??腿藗冮e得無聊,總得做點什么,又做不了,就說說話。其實都是扯咸淡了。有時候免不了也會贊美一番推拿師們的模樣,身材,還有臉蛋。老一套了。無非是某某某推拿師(女)“漂亮”,某某某推拿師(男)“帥氣”。沙復明自己還被客人夸過“帥氣”呢,說的人和聽的人都不會往心里去。退一步說,就算客人們說的都是真話,某某某(女)確實是個美女,沙復明反正也看不見,操那份心做什么?他才不在乎誰“漂亮”誰“不漂亮”呢。把生意做好了,把客人哄滿意了,你就是“漂亮”。
這一天來了一撥特殊的客人,是一個劇組,七八個人,一起擠在了過道里。領(lǐng)頭的是一個五十開外的男子,嗓音很渾,一口地道的京腔。大伙兒都叫他“導演”。“導演”是怎樣的人物,沙復明知道。雖說是過路客,沙復明還是做出了一個決定,給予導演與劇組最優(yōu)質(zhì)的服務(wù)。他親自尋問了人數(shù),派出了推拿中心的所有精英,當然,他自己倒沒有親自出馬,卻把另外的一位老板張宗琪也安排進去了。推拿中的面積本來就不大,七八個人一起擠進來,浩浩蕩蕩的了,“沙宗琪推拿中心”頓時就洋溢起生意興隆的好氣象。沙復明的心情好極了。把客人和推拿師成雙成對的安頓好了,沙復明搓著手,來到了休息區(qū),說:“拍電視劇的,拍過《大唐朝》,你們都聽說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