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等牛把這事干完

麥子快割完的那天下午，地頭上趕來一群牛，有三十來頭。先割完麥子的人，已陸陸續(xù)續(xù)從麥地那頭往回走。我和老馬走出草棚。老馬一手提刀，一手拿著根麻繩。我背著手跟在老馬后頭。我是打下手的。

我們等這群牛等了一個(gè)上午。

早晨給我們安排活兒的人說，牛群快趕過來了，你們磨好刀等著。宰那頭鼻梁上有道白印子的小黑公牛。肉嫩，煮得快。

結(jié)果牛群沒來，我們閑了一上午。

那頭要宰的黑公牛正在爬高，壓在它身下的是頭年輕的花白母牛。我們走過去時(shí)，公牛剛剛爬上去，花白母牛半推半就地掙扎了幾下，好像不好意思，把頭轉(zhuǎn)了過去，卻正好把亮汪汪的水門對著我們。公牛細(xì)長細(xì)長的家什一舉一舉，校正了好幾次，終于找準(zhǔn)地方。

“快死了還干這事。”老馬拿著繩要去套牛，被我攔住了。

“慌啥。抽根煙再動(dòng)手也不遲。”我說。

我和老馬在草地上坐下，開始卷煙抽。我們邊抽煙邊看著牛干事情。

我們一直等到牛把這件事干完。

我們無法等到牛把所有的事干完。刀已磨快，水也燒開，等候吃肉的，坐在草棚外。宰牛是分給我們的事情，不能再拖延。

整個(gè)過程我?guī)缀鯖]幫上忙。老馬是個(gè)老屠夫，宰得十分順利。他先用繩把牛的一只前蹄和一只后蹄交叉拴在一起，用力一拉，牛便倒了，像一堵墻一樣倒了。

接著牛的四蹄被牢牢綁在一起。老馬用手輕摸著牛的脖子，找下刀的地方。那輕柔勁就像摸一個(gè)女人。老馬摸牛脖子的時(shí)候，牛便舒服地閉上眼睛。刀很麻利地捅了進(jìn)去。牛沒吭一聲，也沒掙扎一下。

冒著熱氣的牛肉一塊塊卸下來，被人扛到草棚那邊。腸肚、牛蹄和牛頭扔在草地上，這是不要的東西。

卸牛后腿的時(shí)候，老馬遞給我一根軟綿綿的東西。

“拿著，這個(gè)有用，煮上吃了勁大得很?！?/p>

我一看，是牛的那東西。原扔給了老馬。

“不要？”老馬扭頭看著我。

“你拿回去吃吧?！蔽艺f：“你老了，需要這個(gè)。”

“我吃過幾十個(gè)了，我現(xiàn)在比牛的還硬哩。”老馬說著用刀尖一挑，那東西便和腸肚扔在了一起。我們需要的只是牛肉，牛的清純目光，牛哞，牛的奔跑和走動(dòng)、興奮和激情，還有，剛才還在享受生活的一根牛鞭，都只有當(dāng)雜碎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