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的內(nèi)容她早已讀得爛熟,真正想看的是它的主人在空白處寫上的字句。
視線忽然模糊起來。也許是自己忘了戴眼鏡?她摸摸自己的鼻梁,果然是忘了。
她抬起書,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字??墒撬康迷浇?,上面的字就越模糊,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她急得要命,把書來來回回地翻了幾遍,都沒在上面再找到任何字跡。
就在她臨近崩潰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
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好好地躺在椅子上,眼鏡好好地戴著,手里也沒有拿著書。
她第一時間跳起來,奔過去打開木箱,取出那本小小的《幽夢影》。謝天謝地,它的樣子一點都沒變。印刷的字,手寫的字,都還好好的在那里。
塵心忍不住把它貼在胸口,長長地吁了口氣。
不知為什么,她忽然覺得讀這本書是件嚴肅的事。雖然還不至于嚴肅到要齋戒三日、焚香沐浴更衣的程度,但想想自己正蹲在地上,手上臉上還都沾滿了灰塵,還是以后再說吧。
仿佛一個貪吃的小孩子突然得到了一大塊兒糖,反而舍不得吃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書放了回去。
這時許明之在外面敲門:“塵心,吃飯了!”
許明之看出了塵心的疲憊。吃過自己做的簡單午飯之后,她就給塵心放了假,讓塵心先回去好好休息。
她理直氣壯地說:“你要養(yǎng)足精神我才能盡情地剝削你?。 钡珘m心明白,她是真心在為自己著想。
塵心著實太累了,就沒有再客氣。臨走時許明之忽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沒什么大不了的。”塵心一怔,正想著許明之居然看出她和劉海寧之間的事了,誰知許明之頓了頓才補上:“作業(yè)做不完也沒什么大不了的?!?/p>
塵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認真地點頭:“對,沒什么大不了的!”
沒什么大不了的。
回學校的路上她一直在默念著這句話。
暑假里同學們都回了家,宿舍里就只剩下了塵心一人。她即使在不用上班的時候也不愿意回去,因為她可以一個人獨占整個空蕩蕩的寢室。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把東西放哪里就放哪里;臉上的表情可以盡情地放松麻木,無需理會任何人的情緒與臉色。這些對從小就和妹妹擠一個房間的塵心來說,簡直就是極致的奢侈。
同樣奢侈的是睡眠。學業(yè)和兼職工作的壓力同時壓在身上,即使偶爾有無事可做的時候,塵心的精神也總是像被拉滿的弓弦那樣繃得緊緊的,失眠也是家常便飯。她以前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問題。
但是今天她從海洋研究所回來的路上,在經(jīng)過一個沒有紅綠燈的路口的時候,一輛車擦著她的裙角開了過去。而她直到聽到那聲刺耳的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和車主的叫罵聲的時候,才意識到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
突然多出來的這半天,塵心決定用來補眠。
她的床在上鋪。宿舍里的吊扇一直在嘎吱作響,單調(diào)的聲音漸漸地變成了一支催眠曲,她很快就睡著了,甚至還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jīng)睡著了。耳邊傳來隱約的浪濤聲,她很驚奇,雖然這是座濱海城市,但她的學校離海邊并不算近,所以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她夢見自己躺在沙灘上,帶著潮濕的腥味的海風卷起頭發(fā)打在臉上,癢癢的。
“塵心?!?/p>
她聽到有人在叫。
聲音低沉,像海浪輕撫沙灘。
她跳起來四處張望。平時總是人滿為患的沙灘這時居然變得空蕩蕩的。遠處海天一色,有幾只水鳥輕盈地從浪尖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