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政大樓二樓西部的馬蹄形辦公室里，范典獄長正揮舞雙拳訓(xùn)斥他的部下——一個臉漲得通紅、垂手站在寫字桌前的卷發(fā)小伙子。事情起因尚不清楚。只見這位頭兒把地板跺得呼呼響，嘴里“大糞、狗屁”地咒罵著；更可怕的是，他還威脅要把眼前這位倒霉蛋的耳朵割掉：“……拿出去喂狗吧，事實上你用不著它們——對不對？別以為我總是說說而已。咔嚓、咔嚓，到時候就來不及了。”典獄長秘書在另一張寫字桌上若無其事地作記錄。這個穿黑色制服的姑娘據(jù)傳有八分之一或十六分之一的白俄血統(tǒng)，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為身體前俯，兩只乳房便很自然地擱在桌沿上。當(dāng)她的上司在模擬割耳的咔嚓聲時，她以一種劇烈疼痛的表情猛地向后一仰，把眼睛朝上翻去，嘴張成一個大洞。幾秒鐘后，又意識到自己的職責(zé)所在，再次撲到桌面上飛快寫了起來。突然，她被一股外力狠狠推了一下，差點掉下椅子——原來典獄長已經(jīng)踱到她身邊了：“難道我放一個屁你也要記錄在案么？何小姐，咔嚓、咔嚓——連這種字眼你也不會放過。我是怎么教誨你的——要點、總體、精神……你是不是一臺儀器？氣死我啦。”他可真被氣炸了，飛快地解開腰間的皮帶，用足勁兒朝自己的右腿抽了一記。這一擊的分量可能超出了他自己所料，那條腿不自由主地跪了下來；同時，他的額前已經(jīng)冒出了好幾滴汗珠。“哎喲。”典獄長一只手撐在地上呻吟開了。兩位剛剛被罵得葷葷素素的部下慌忙從靜止?fàn)顟B(tài)中跳將起來，一步就躍到了上司跟前。何秘書蹲下去幫他揉腿，小伙子則扯住他的胳膊想使其重新站立起來。典獄長一時不肯配合，并且還嗚嗚哭了起來——邊哭邊用手往墻上一指，那上面掛著一幅頭發(fā)稀疏道貌岸然之老者的照片：“部長在看著我哪，看這個無用的家伙連幾個下屬都駕馭不好，更別提整個獄政系統(tǒng)了。部座您那樣栽培下官，我不該嗚嗚……”哭聲更響了，把小伙子弄得手足無措，他提著長官的胳膊拉不是放不是。何小姐還活絡(luò)些，也許她頗掌握典獄長的性情哩。只聽她喔喔地哄勸著，從自己的褲袋里頭抽出一塊繡花手帕去擦上司的眼淚：“我們不哭了好不好，我們堅強些好不好，喔？我們站起來，瞧你把褲子都弄臟了。”小伙子連忙附和：“不哭了不哭了，褲子弄臟了可不好……”正勸說的當(dāng)兒，桌上的電話機驟然響了起來。三個人都被鈴聲扎了一下，僵硬了幾秒鐘。隨后，典獄長咳嗽了一下，用手推著何秘書：“你去接。”姑娘應(yīng)聲而起。此時，典獄長還坐在地上，鼻孔里咻咻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