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與幕僚們議事后獨自來到書房。燈窗明亮，里面?zhèn)鞒銮俾暋?/p>

曹操點點頭，停住，聆聽，燈窗映出一少女獨坐彈琴的身影，想必是白芍了。少女在琴聲相伴下輕聲歌唱。他走近細聽，是《詩經(jīng)》開篇第一首：“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曹操等歌聲停住后輕輕推開虛掩的門，轉過屏風，見白芍正坐在通明的燭光中撫琴思忖。端莊姝好，如詩如畫。曹操剛要開口，白芍又低眉信手彈開了，同時心不在焉地輕輕吟誦著：“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曹操靜止了，這正是他的《短歌行》。

白芍停住了，若有所思。一會兒，抬頭看見曹操，立刻起身，未等曹操走近，已行叩拜：“白芍叩見丞相?！辈懿偕焓謹v她起來：“有這頭一次大禮就可，以后日日陪讀，不必如此繁瑣?！卑咨值溃骸柏M不無禮？”曹操說：“當眾可行禮，不當眾則免?！?/p>

白芍微微一笑：“丞相很是體恤民情?！?/p>

曹操點點頭：“你初見孤倒并不懼怕。”

白芍淡淡地瞟了曹操一眼：“寫‘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的人不會是生吞活剝吃人的魔?！?/p>

曹操端詳著白芍，有些喜愛難耐地踱了踱：“難得一個這樣敢說話會說話的人。你是不是一眼就吃準孤了？”白芍莞爾一笑。曹操說：“伸手過來，讓孤看看?！卑咨稚斐鍪郑懿偻蝗蛔プ∷滞笠粋€翻轉將其擒拿住，白芍不提防，疼得哎喲一聲人整個柔弱地扭轉過來。曹操見此立刻放開，將白芍的手放在自己掌中輕輕撫摸著：“如此纖弱，真是詩書琴畫之手。”

白芍靜過神來冷淡地看著曹操說：“丞相多疑了，這確非舞刀弄劍刺客的手?！?/p>

曹操怔了怔，放開手道：“是我唐突了?！?/p>

白芍低眼沉默不理。

曹操說：“曹某在這里賠禮了?！闭f著長揖。

白芍瞄了曹操一眼，忍俊不禁。

曹操說：“你這是有恃無恐?！卑咨值溃骸拔沂咽裁?？”曹操想了一下：“恃才?！卑咨终f：“才人有的是?！辈懿傩α耍骸斑€恃貌?！卑咨值溃骸柏┫嚅喨藷o數(shù)，不知見過多少絕色佳麗，還希罕嗎？”曹操說：“那你仗恃什么，恃寵？”白芍嘆了口氣：“古來女子在暴君面前只有恃寵無恐。我初來乍到，丞相疑心重重，寵在何處？寵字不過是家中之龍也，出了家門寸步難行。我只是仗恃有理?！?/p>

曹操意外：“仗恃有理？”

白芍說：“你一上來擰我手臂，欺負我了，我生氣我有理。”

曹操大為贊嘆地點頭：“言之有理。我一晚上都在和幕僚們講有理有節(jié)，你真可謂有理有節(jié)?！卑咨终f：“丞相過獎了?！辈懿僬f：“確實。我冒犯你，你生氣是有理，否則就成受氣包了。我賠了不是，你又忍俊不禁一笑了之，這是有節(jié)，否則得理不讓人，板著臉沒完沒了，就成怨婦了。這分寸拿捏得好。”白芍說：“沒想那么多?！辈懿僬f：“這取之自然尤其厲害?！闭f著曹操坐下了，示意白芍也坐下。

白芍在琴案旁坐下了。

曹操問：“旅途困頓否？”白芍說：“日夜行車自然少不了困頓。不過臨到許都，車胄將軍特停留半日，讓我睡覺，五百軍馬圍在四周鴉雀無聲，連馬都不叫一下，說是怕我面見丞相無精打采壞了第一印象。”曹操說：“好一個車胄，竟有如此粗中之細？”白芍說：“無非是奉承丞相唄?！辈懿僬f：“這話又說得機智?！辟澩暧终f：“你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對其如何評價？”

白芍說：“也沒有什么，少年苦戀，求而不得?！?/p>

曹操道：“這個評價言簡意賅。我就喜歡這樣舉重若輕的說話。少年苦戀，求而不得，其實人一輩子都是如此。我寫‘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還不是苦覓之意？”

白芍思忖地打量著曹操，微微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