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荀攸跪拜著不起：“主公，今日不殺劉備必后患無窮，何況關羽已顯露殺機，有車夫作證?！?/p>

曹操說：“我方才已講過，一個車夫何足作證？天下人還不認為你是找個下屬誣陷劉備？吾殺一人而失信于天下，何能取天下？汝等看似遠見，實為短見。好了，二位起來吧，孤給你們講講殺人必十分合理的故事。我年少時曾為報殺母之仇，寒冬臘月扮為乞丐，懷揣利刃到仇家乞討，仇家仆人于大門外攆我，我大聲吵鬧為引仇人出來。結果仇人出來訓斥了仆人并親施舍我衣食。當時仇人就在面前，我一掏利刃就能殺了他，但我不能殺他，因為他正施舍我，那一時我殺之無理。時隔半年，我又扮江湖游醫(yī)去殺他，恰逢他給父親治喪，我又未能殺他。這等事理汝等是否明白？”

郭嘉、荀攸仍跪拜不起搖頭嘆道：“此理自然明白，但是……”

曹操慨嘆道：“汝等并不真正明白?！?/p>

白芍十分注意側耳聆聽曹操的故事，一時浮想聯(lián)翩以至于停了書寫，這時回過神來問：“那往下呢，丞相的家仇報了嗎？”

曹操說：“第二年我又扮絲綢商去殺他，不曾想他已破敗流落街頭，竟攔路向我乞討。我還是不能殺他，丟下幾十文錢奪路而去。”

白芍問：“再往后呢？”

曹操說：“他終窮困潦倒，溺水而亡?！?/p>

白芍神情恍惚了一下，收住目光說道：“是老天為丞相報了仇?！?/p>

曹操嘆道：“萬事自有天理埃”他看到白芍目光恍惚，問：“主簿想起什么了？”白芍怔了一下，又回過神來，嘆道：“丞相報家仇真是不易，屢屢兩難?！辈懿僬f：“汝算是真正了解了孤，孤并不是不知要殺劉備，但實于理不合。孤是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白芍若有所思地說：“丞相言理之言十分有理。”

曹操一邊擺手示意郭嘉、荀攸起來，一邊對白芍說道：“此乃知音之言。譬如你是有人派來殺我曹操的，或國恨，說我是弄權篡國之類；或家仇，有殺父殺母之仇之類。但你見我曹某所為不曾傷天害理且都合情合理，又對你信任有加，這時讓你下手害我，是否也有些兩難？”

白芍瞬間有些失神。

曹操凝視著她。

郭嘉、荀攸已起來，這時也打量著白芍。李典、許褚、曹丕也都注視著白芍，都覺出曹操與白芍對話中的異常意味。

白芍覺出了自己的失神，從容回過神來調侃道：“還兩難得厲害呢?！?/p>

曹操目光罩著白芍，似開玩笑地問：“那你還殺不殺孤呢？”

白芍似笑非笑地一笑：“等機會唄?！辈懿賳枺骸暗群螜C會？”白芍這次完全像是開玩笑了：“只能等丞相做事無理，或對我無理時?！辈懿僮⒁曋咨贮c點頭，而后呵呵笑了：“有如此監(jiān)管，我更少謬誤也１

他的笑并未化解大堂內有些緊張僵硬的氣氛。

眾人還是頗有懷疑地打量白芍。

曹操覺出來了，他一擺手轉移話題道：“劉備之事，就議到這里?！?/p>

郭嘉想了想鄭重說道：“如丞相所言，一個曹府車夫作證，實難定劉備、關羽欲殺主公之罪，倘若有更多人見證關羽欲殺主公呢？”

曹操問：“還有何人看見？”

荀攸看看白芍道：“除主簿的車夫，那個方位上，皇后、董妃的車夫也可能看見，皇后、董妃也可能看見?！辈懿僬f：“皇后車夫看見，必不敢亂言；倘若皇后、董妃說看見關羽要沖出殺孤，那孤立刻可將劉備、關羽抓起來。”郭嘉說：“但她們看見也不會說。剩下，”他看了看白芍，“只有相府主簿可能看見了?！?/p>

大堂內十分寂靜，眾人都看著白芍。白芍仍在書寫記錄，眼也未抬。

曹操問白芍：“你可曾看見？”

白芍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