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請坐?！?/p>

申云潛安排張道士在自己身邊坐下，申可軾坐在他的對面。這時門外施施然走進(jìn)一個貴婦人，那婦人三十多歲，臉上略施粉黛，烏黑的頭發(fā)在腦后綰了一個髻，髻上插著一支又細(xì)又長的發(fā)釵。她上身穿著牡丹紋中袖黃綢襖，下身是一條紅底水仙紋長裙，襖裙都綴著珍珠鑲邊，看上去華美異常，像是從畫上走下的美人。

“此乃拙荊申包氏，”申云潛介紹道，“這位是張菽子道長?！?/p>

“見過張道長。”

申包氏低聲道了個萬福，走到申云潛身邊坐下。這時，張道士注意到這位申夫人乃是天足，并未纏腳。

“張道長從青城山一路游歷而來，”申云潛捋了捋胡須，說，“我與張道長一見如故，留道長在此多住幾日，以便向道長討教?！?/p>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睆埖朗窟B連謙讓。

“老爺平日就喜歡求佛問道，如今家里來了高人，自然是高興還來不及?！鄙臧蠝\笑道。

“是啊，”申云潛舉起酒杯，說，“在下先敬道長一杯，算是為道長接風(fēng)洗塵?！?/p>

“多謝申施主?！睆埖朗颗e起酒杯，一飲而盡。

“來，吃菜、吃菜。”申云潛舉起象牙箸，說，“也不知道長喜歡吃什么，就吩咐廚房隨便做了幾個菜，川菜麻辣，怕不合道長的胃口啊?！?/p>

話雖如此，可餐桌上雞鴨魚皆有，色香味俱全，絕對不是“隨便”就能做出來的，想來申家廚房的大師傅應(yīng)該頗有兩下子。

“備下這么一桌珍味佳肴，真是叨擾申施主了?！?/p>

“哪里哪里，在下只是略盡地主之誼。”申云潛笑著說，“不知道長吃得慣花椒、辣子嗎？”

“貧道乃口粗舌糙之人，酸、甜、苦、辣百味不拒?！?/p>

“那太好了，請道長嘗嘗這個鱔段粉絲，”申云潛指了指桌上的一盤菜，說，“是用新鮮鱔魚剔骨斬段，以滾油炸至金黃，然后淋上用糖、醋、花椒、紅油調(diào)制的底湯，佐以細(xì)粉絲，麻辣酸甜，甚是可口?！?/p>

張道士嘗了一口，連連稱贊。

申云潛又指了指另一盤菜，說：“這個是甜皮鴨，做法是先用香料將整鴨腌漬一番，再用鹵汁煮熟，控干水分之后以滾油一勺勺淋至酥脆，因?yàn)樽詈筮€要在鴨子上刷一層飴糖，所以叫甜皮鴨。”

張道士舉箸道：“古人云‘君子遠(yuǎn)庖廚’，想不到申施主飽讀詩書之余，還對烹飪?nèi)绱肆私?。?/p>

申云潛笑了笑，說：“說來慚愧，在下耽于口舌之欲，所以略懂烹飪，細(xì)細(xì)一想，真是有違圣人仁心教誨。”

張道士笑道：“申施主此言差矣，昔日齊宣王以羊易牛，孟子猶稱王有仁心，可見只要仁字在心，又何必拘泥小節(jié)呢？”

張道士口中所說齊宣王以羊易牛的典故，出自《孟子》，說的是齊宣王看見準(zhǔn)備殺掉獻(xiàn)祭的牛經(jīng)過庭下時瑟瑟發(fā)抖，心有不忍，所以命人以羊代替，孟子說齊宣王因?yàn)橛H眼看見牛而不忍心殺掉它，也是一種仁慈的表現(xiàn)。申云潛原本只道張道士精通道家典籍，不料他對儒家典故也是信手拈來，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

與此同時，在后院里，申云潛的三個女兒正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根據(jù)四合院的傳統(tǒng)格局，垂花門隔開了內(nèi)外院，外院是用人、塾師之類居住的地方，內(nèi)院則是主人一家的居所，而在內(nèi)院里，又分出一個后院，這個后院通常是家中女眷的居所，以示男女內(nèi)外有別。

申家的三個小姐分別叫申可怡、申可悅、申可惟，最大的十七歲，最小的十五歲。由于申云潛不愿意讓女兒家拋頭露面，所以三個女兒都沒有去學(xué)校上學(xué)，而是待在家里，由申云潛親自教一些《千字文》、《女誡》、《女范捷錄》之類的。

三姐妹中申可惟年紀(jì)最小，也最好動，她一邊動筷子一邊說：“聽說今天家里來了一個老道士，和父親還有哥哥聊了很久?！?/p>

申可悅笑著說：“什么呀，下午哥哥偷跑出去玩，結(jié)果回來的時候被父親逮個正著，當(dāng)著客人的面一頓好訓(x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