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記已經(jīng)走過邵定發(fā)身邊,砸過來一句話:“哪個部門說的,你找哪個部門去!”走得堅定一點也沒有停留。邵定發(fā)一手拿著那張對他來說就是圣旨的通知,一手握著自行車把呆立大院門口,像被時光雕塑出來的一般。無限心事在腦袋里泛濫。仿佛聽到遠遠傳來一句:“縣里也真胡鬧,什么人都敢用!”
震驚和失望過后,理智主導了腦袋,倔強升起。他不甘心就此完結(jié),他要爭取??h里都同意了,這就是希望。他決定立即去縣教委問問。這上面也是讓他到縣教委。
在路上考慮,寫這個條子的一定是個領(lǐng)導人,除了主任和副主任誰敢寫?而主任和副主任他一個都不認識,不能貿(mào)然唐突,先去教委辦公室問問情況然后再做決定。即使有什么不便,也有個緩沖。辦公室在三樓,是里外兩間,邵定發(fā)對辦公室很熟悉。在那幾年函授學習里,每年都要在縣里集中面授三五天,面授地點就在辦公室隔壁的會議室里進行,沒事常進辦公室看看報紙。聽說當年的函授同學原東湖初中夏校長如今當辦公室主任,問他一定會坦誠相告。
邵定發(fā)踏進辦公室愣住了,他看到坐在他印象里主任位置上的人是一個面目姣好的女人,而不是夏主任。女人也許聽到有人進門,同時抬頭看門口。兩人同時愣?。骸笆悄?!”兩人同時吃驚,又同時愣怔。邵定發(fā)站立門口,女人端坐桌后,四目相對。兩人除了同時說了那句驚訝的“是你”,再也沒說第二句話。身后一個秘書道:“盧主任,怎么了?”
邵定發(fā)更驚訝,她盧明芳怎么當了辦公室主任了?盧明芳馬上恢復了正常,笑道:“我感到突然。這是我函授時的同學,也是我表弟,是這批新考進的公辦教師。”說著走出辦公桌,向邵定發(fā)微笑著要說話。邵定發(fā)搶先道:“呵呵,盧大姐,您都做主任了?那夏主任呢?”
盧明芳握住邵定發(fā)的手抖了兩抖,笑道:“夏主任調(diào)普教股當股長了。我知道你來為什么事,你怎么到現(xiàn)在才來?”
“怎么,遲了?”
“我一個星期前就寫了那個通知讓你們黃主任帶回去了,你怎么……”
“什么,一個星期前就……”邵定發(fā)兩眼發(fā)黑,站立不穩(wěn)。盧明芳一把扶住,急叫那個秘書和她一道將邵定發(fā)攙扶進沙發(fā)里坐下。焦急地問要不要到醫(yī)院看看,稍微緩解的邵定發(fā)搖搖手說:“不用,現(xiàn)在好多了?!?/p>
盧明芳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邵定發(fā)說他自己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昨天下午接到這張便條,今天一早就趕到鄉(xiāng)里開介紹信。盧明芳說肯定黃主任給忘記了,到昨天才想起來。真是耽誤事。盧明芳說完,拿茶杯倒水,說事情出了,怎么著也不能挽回了,你今天就不要走了,我早想找個機會謝謝你。邵定發(fā)知道盧明芳謝謝里的含義,那是在這次選招考試中,邵定發(fā)讓坐在后面的盧明芳抄了答案,所以盧明芳以第二名的成績順利過關(guān)。出了考場,盧明芳拉住他不讓他回家,說自己家就在城里,要好好感謝他。邵定發(fā)笑笑說,都是老民辦,又是函授同學,互相幫助是應該的,讓她不必感謝,硬是要回去。盧明芳沒有留下邵定發(fā),心里很是抱歉,總想找機會答謝邵定發(fā)。
那天,地區(qū)組織部來的電話是盧明芳親自接的,隨后就向主管的余副局長匯報了。余副局長笑著征求盧明芳的意見,盧明芳說這個機會對下面的教師來說是極其難得的。余副局長說楊柳教師缺口很大,言下之意是不同意。盧明芳笑著說邵定發(fā)是自己的表弟。余副局長笑道:“哦,你怎么不早說。那立即給你表弟下通知,今天正好召開鄉(xiāng)教委主任會,讓黃主任立即帶回?!庇喔本珠L之所以這樣痛快,不是看在盧明芳是辦公室主任的份上,當然也有這個因素,主要是盧明芳還是縣委賈副書記的愛人,聽說賈副書記下屆很可能進入縣長的位置。賈副書記來路江縣也快二十年了,政聲一直不錯。余副局長要寫通知,盧明芳說不用勞煩您了,我來寫。余副局長笑呵呵道:“好好,你的字那可是局里的一流?!?/p>
盧明芳是在那個知趣的秘書出門之告訴邵定發(fā)一切。邵定發(fā)說鄉(xiāng)里不肯開介紹信。盧明芳說:“現(xiàn)在沒有必要了,招聘結(jié)束了。”邵定發(fā)像老年死了兒子的寡婦般呆呆坐著。盧明芳寬慰他不用著急,機會有的是。問他黃主任好像跟你有點過節(jié)兒,問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我給你們疏通。邵定發(fā)嘆了口氣,說:“事情說來話長,不是幾句話能夠說得清楚的?!彼睦镞€停留在失去機會的懊惱里,對盧明芳的問話也就是隨口應付。
盧明芳卻將他的話當真了,看看手表,微笑說:“不急,慢慢說,我們有時間。這樣,快要下班了,你隨我來?!?/p>
邵定發(fā)明白盧明芳要招待自己,這次他沒有拒絕。聽到盧明芳對他的話很重視,心里活動開了。他從那個秘書的話里知道盧明芳原來是縣委賈副書記的愛人,心里感到無比意外,也突然覺得眼前光明大盛。對盧明芳的再次邀請,他怎么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