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廖火炕今天是第一次單獨執(zhí)行任務(wù)，他主要負責(zé)后勤部辦公樓樓道和幾個公共廁所的衛(wèi)生。

在夏天有空調(diào)、冬天有暖氣的辦公樓里搞搞衛(wèi)生，在樓高路寬的北京城里出出公差，當然要比在老家種地輕松得多，廖火炕從新兵連分配到機關(guān)以后，不怕出力氣，就怕多說話。

新兵訓(xùn)練那幾個月，廖火炕見到的最大的官是新兵團團長，那是個肩膀上扛著兩道杠兩顆星的精干漢子，等來到機關(guān)一看，好家伙，兩道杠兩顆星的首長多得很，兩道杠三顆星、四顆星的首長也有不少，老兵們說，他們都比團長的官大。剛到公務(wù)班的時候，廖火炕有一次偷偷地問與自己住在同一個宿舍的老兵楊彥軍：“我今天看見一個肩膀上扛著黃牌牌的首長，年紀比較大，他犯錯誤了吧？”

楊彥軍奇怪地反問他：“你怎么會想到他犯錯誤了呢？”

“我在電視里看到踢足球時對犯錯誤的球員都是‘黃牌警告’?！?/p>

“傻帽，扛黃牌的都是高級首長，將軍！后勤部干部中最高的軍銜?！?/p>

楊彥軍的嗓門很高，似乎是為廖火炕的無知而生氣。

在此后的幾天時間里，廖火炕嚇得在楊彥軍面前一直不敢大聲說話。

前一段時間，都是一個老兵帶一個新兵干活，廖火炕跟著老兵，多干活，少說話，注意觀察老兵的舉動，學(xué)習(xí)老兵的言語，處處小心謹慎，腚眼里有屁都只能慢慢地往外擠，生怕說錯了話，辦錯了事。直到今天下午，班長才給新兵們分派了任務(wù)，讓他們放單飛。

廖火炕把自己負責(zé)樓層幾個廁所的坐便器、小便池、窗臺、洗手盆都認真地擦拭干凈，抄起拖把開始拖樓道的地板。

樓道里的燈光不是很亮，廖火炕認真地盯著地面，把角角落落都拖得很干凈。班長說，公務(wù)員們每天搞完衛(wèi)生以后，他都要仔細檢查，第二天對檢查情況進行講評，廖火炕想給班長留個好印象。

樓里邊靠近電梯的一間辦公室里還亮著燈，里邊一點動靜也沒有，白熾燈光從門下面的縫隙里擠出來，在走廊的地面上畫出一條光帶。廖火炕心想，這么晚了，應(yīng)該不會再有人在辦公室里，肯定是哪位首長下班時忘記關(guān)燈了。廖火炕站在門口外邊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應(yīng)當敲敲門，如果里邊確實沒人，就進去把燈關(guān)了，做一件好事。

廖火炕屈起手指，輕輕地叩門聲在寂靜的走廊里非常清脆。

辦公室里一聲響亮的“請進”，把廖火炕嚇了一大跳。

廖火炕不得已推開門，看到一胖一瘦兩個干部正坐在并在一起的兩張辦公桌上打電腦。

廖火炕只好進屋，聲音哆哆嗦嗦地說：“首長，我------”

胖干部對廖火炕說：“小同志別緊張，有話慢慢說?！?/p>

“我是想問問首長，需要不需要我干、干點什么?！?/p>

“不需要，辦公室的衛(wèi)生我們明天上午上班時自己打掃。我以前沒有見過你，是剛分來的新兵吧，哪里人？”

胖干部又問廖火炕。

“首長，我是剛來的新兵，老家是內(nèi)蒙赤峰?！绷位鹂痪执俨话?，放下拖把，立正站好，挺直了腰板回答。

“以后與我們說話不要那么緊張，請稍息！你家在赤峰城里？”

“不，是鄉(xiāng)下的?！绷位鹂话褎偵斐鋈サ娜种€左腳掌快速收回，依然立正站好回答。

“今年有十六歲了吧，是誰把你‘抓壯丁’抓來的？”胖干部又笑著問他。

“報告首長，我是接兵團接來的，不是別人抓來的，我也不是十六歲?！绷位鹂煌α送ρ?，悄悄踮起腳后跟回答。

“不是十六歲！那您老人家高壽？”

“我今年十、十八歲！”

“十八歲？十八虛歲，而且是虛兩歲吧！”

“首長，我、我真是十八歲，入伍前就已經(jīng)工作了?！?/p>

“干什么工作？”

“在城里的工廠打工?！?/p>

“打了幾年工？”

“兩個半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