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是山崖,下面也是山崖,中間是飄蕩的山風。
漫天陽光如雪片般紛紛落下,星靨的簪子掛在一邊,滿頭烏發(fā)全堆散在肩頭、風里,她瞪大眼睛,看著救了她的這個男人,臉頰上一道被劃出的新傷口里,慢慢地沁出一滴血珠。
求生的欲望讓她死死抓住這個男人的手臂,兩條腿也與他勾纏在一起。聲息相觸、視線相連,星靨不知怎么地心中酸澀難當,看著近在咫尺這張恍若隔世的臉,嘴唇和眼睫都顫抖得無法控制。
這世上,怎么會有和元膺如此相像的一張臉……
這眉眼、鼻唇、臉頰……
星靨抽泣似的深深呼吸了幾下,盯著在夢里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的眼睛,盯著那雙眼睛里映出的自己,仿佛又聽見了元膺最后對她說的那句話。
他說:“等著我,我會回來接你。”
可是一等就是五年,星宿海的冰天雪地里,只有他的這句話讓她溫暖。從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到十八歲的少女,從始終堅信到已經(jīng)絕望。
思念像是浮云,欲寄無從寄,干脆揮揮衣袖讓它飄遠的時候,他又突然出現(xiàn)在了身邊。
星靨覺得自己這一定是在夢中,或者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所以才能與元膺重逢。幾年時間過去,這張更加鋒利俊美的臉龐上還是沒什么表情,只有一雙眼睛,濃烈地燃燒著。
“元……元膺……”語未成淚先落,星靨吸著鼻子劇烈哽咽,錯亂又幸福地在他面前哭泣著,“元膺,是你……真的是你……”
北遙國皇長子、征南王爺海蒼狼一接到薩朗派人送來的信就立刻趕出京城。弟弟的狗熊脾氣他很清楚,海青狼那個人真心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恨不得挖心掏肝,可若是當真惱恨起一個人來,那就比連掘了他老海家十八代祖墳還要血海深仇,而且脾氣比驢還倔,認準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他若是不親自去跑一趟,很難說海青狼和海昇這回又要捅出什么婁子來。
無奈之下,征南王海蒼狼丟下手里繁雜的政務,還不敢讓父皇海梟獍知道,急匆匆找了個借口就往云州趕。上九泉山的半道上,遠遠就看見了身穿青狼營戰(zhàn)袍的三名軍士帶著一個女人騎著馬,也往山頂上走。
薩朗派人送來的信報里沒提到過還有個女人,她……究竟是什么人?
海蒼狼看著這個女人臉上雪花般一觸即融的虛弱喜悅,還有年光往事流逝般的斑斑淚痕。如描如畫的眉眼是那么美,冬末時節(jié),在這凋敝的九泉山里占斷春光。
她嘴唇囁嚅,輕輕地喚出一個名字:“元膺,元膺……”
海蒼狼看著懷里哭聲漸漸抑制不住的星靨,舒散的濃眉慢慢皺緊,牙關也在同一時刻咬緊。他不出聲,星靨就喜出望外,原來真的是元膺!
崖坡上頭傳來軍士們的喊聲,很快有繩索垂下。海蒼狼怔然的神思被喊聲打斷,他收斂起心神抓住繩索縛在星靨腰間,仰首喊道:“往上拉!”
星靨的身子猛地被向上提高數(shù)尺,脫出了海蒼狼的懷抱。她慌亂地抓緊他的衣袖,淚如雨下,“元膺別走!”
淚水落在海蒼狼仰起的臉頰上,他突然有點不舍得驚散這個女人荒謬迷失的夢境。他淡淡地抿起嘴角,露出許久沒有人看到過的微笑,對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星靨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