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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美子的外甥?”
木島挑了挑眉,放下盛咖啡的紙杯。
“你說她的外甥去了石毛先生家,而且像偵探一樣問個不停?”
“嗯,是的。”
早餐我點了和昨天相同的奶酪漢堡,喝口湯將嚼碎的漢堡咽了下去。
“年齡在二十七八歲,灰色的西服,身材勻稱,長得很白凈。據(jù)石毛先生說看起來是個性格開朗、頭腦聰明的青年?!?/p>
“外甥……嗎?”
木島沉思著,目光落在桌子上,突然像洇過水的小狗一樣拼命甩著頭。
“太奇怪了。佑美子有三個外甥,做商社職員的外甥正在泰國出差;他的弟弟是大學生,現(xiàn)在在奈良;剩下的一個年齡是二十八歲,這一點倒是一致,但卻是個一百三十公斤的大胖子,石毛先生沒有提到他像相撲選手這一點吧?”
“這么說,那名男子是假裝成你妻子的外甥的啰。到底是什么人呢?”
“相比那些壓根兒沒在葬禮上露面的真外甥們,他至少還是對佑美子有幾分關(guān)心的。我所知道的也僅此而已?!?/p>
譏諷的語氣中透露出他對親戚們的不滿,我不由得看向木島。
大約兩周前他的妻子去世了。因為是被人殺死的,前來吊唁的人寥寥無幾。作為葬禮上死者的家屬,木島在悲傷之余還嘗到了人情淡薄。
落魄的木島讓我很是傷感。“據(jù)說,石毛夫人聽說你妻子的死后,傷感落淚。”我不由得告訴他從德比特那里聽來的事。
“是嗎,她為佑美子哭了,真是不可思議,她們倆可是水火不容的?!?/p>
“這件事讓我明白了,所謂的友情似乎也不一定非要以友好的關(guān)系為開端?!?/p>
“那順便再多學一點兒怎樣?在對方死后才發(fā)現(xiàn)潛藏在仇恨表象下的友情,在世間比比皆是?!?/p>
“我記住了。”
我從包里取出記事本,邊看邊告訴木島從管理員那兒打聽到的事,以及從五○四室的孕婦那里聽來的有關(guān)可疑女人的目擊證言。
“正如我剛才說的,石毛太太正在歐洲旅行,明后天才回國。她兒子在橫濱的音樂練習室參加樂隊排練,石毛先生則在九州出差。石毛家的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警察那里應該已經(jīng)查證了他們的證言?!?/p>
“石毛家的人全都是無辜的,這真是太好了。不管怎么說,那一家在公寓住的時候是佑美子因為忍受不了小狗,制定出禁養(yǎng)寵物的規(guī)定將他們趕走了啊!知道他們沒有記恨我真是松了口氣?!?/p>
“石毛先生對我說,要感謝木島太太讓他下了決心買獨棟住宅。我感覺不出他話里有絲毫的虛偽或逞強?!?/p>
我攪著冰涼的湯,想起昨天無意間聽到的石毛先生的自言自語。那是晚飯后德比特說要煮意大利咖啡,消失在廚房之后不久的事。餐桌前只剩下石毛先生和我,為了打破尷尬我說了句“好漂亮的房子啊”,隨后表達了對房子的贊美。
“這不是為妻子、兒子,更不是為自己買的。說起來可笑,我是為了這孩子才買的房子?!笔珦崦R耳他犬的頭說道,內(nèi)容和聲音雖然令人吃驚,但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隱藏在鏡框后面的眼神有一絲狂亂的跡象。那種如同靜靜訴說自己迷失在隧道里找不到出口一樣的眼神,讓我不由想到被自己抓到的行竊孩子的眼神。
有的孩子被帶到保安室后,無論問他什么,都一言不發(fā)甚至連名字也不肯說,黑色的瞳孔里似乎藏著什么不同尋常的東西。連番的說教后,才終于開了口。
“要是不把醬油帶回家就會挨媽媽的打。”
“如果不肯偷會被前輩打斷牙齒的?!?/p>
竟是些讓人聽著忍不住想捂住耳朵的話。有個上小學一年級的孩子,挽起袖子后,手臂上竟?jié)M滿的都是香煙的燙痕。有個中學生堅持說是自己扭傷了腿,結(jié)果解開繃帶后發(fā)現(xiàn)里面不是消炎劑而是剃刀的傷口。
心里有陰影的孩子的眼神通常都是陰沉的,我不由覺得在石毛先生的眼睛深處似乎也藏著同樣的東西。
“對不起,聲音太小了我沒聽清,悲傷什么?”
我從木島的聲音中抬起頭來。
“沒什么,是我自言自語。你做好名單了嗎?”
“嗯,算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