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藍(lán)上校微笑著點(diǎn)頭：“說得好，我的酒還沒喝，那就端到山上去喝。軍官們，集合你們的隊伍，這就出發(fā)上山去。”

隆吐山口，奴馬代本緊張地望著山下的十字精兵，意識到自己作為最高長官的作用就是組織戰(zhàn)斗，打退侵略者，便有些張皇失措：怎么辦？護(hù)法，護(hù)法，快說怎么辦？隨軍護(hù)法從奴馬的眼神里讀懂了詢問，從腰里摘下牛角和羊角，迅速祈禱打卦，突然抬頭，一臉茫然地說：“阿媽呀，神說，神說……”

“說什么？”

“神說，快跑。”

“神不會這么說。”奴馬代本這才想起有必要詢問原先守衛(wèi)隆吐山的藏軍了。他吼道：“人呢，人呢，這里的人呢？”

果姆回應(yīng)道：“上帝來了，神佛的火繩槍在哪里？”

西甲喇嘛大聲說：“火繩槍在森巴軍手里。奴馬代本，洋魔來吃你們了。”他本想激勵森巴軍的戰(zhàn)斗士氣，卻引來一片混亂。

森巴軍的人舉著金色旗幟慌慌張張往山后跑去。

和森巴軍相反，歐珠甲本率領(lǐng)他的部下和部下的家屬，都勇敢地沖到了彈坑累累的陣地前沿。他們不分男女長幼，舉著長矛、利斧、大刀，猛獸一樣聲嘶力竭地怒吼著，威脅著。

接著就是飛蝗石，果姆的飛蝗石，赤乃定本的飛蝗石：日兒——日兒——?；鹄K槍端起來了，砰砰砰地此起彼伏。也有滾石的，手持冷兵器暫時不能近搏的，就把石頭滾了下去。

歐珠甲本高舉火繩槍突然喊起來：“死了，死了，佛祖啊，我死了。砰的一聲，封河的冰裂開了，天上有了一個洞。拉索羅，拉索羅。泉眼自己不干枯，泥土蓋也蓋不住。只要自己沒作惡，怕什么護(hù)法天王來降罪。”

只有果姆聽懂了他的話，大聲說：“歐珠打死了，歐珠打死了，一個洋魔。”

終于殺了一個人，歐珠甲本沉浸在第一次奪人之命的驚怕、慌張、亢奮和快意之中，半晌才意識到，應(yīng)該接著戰(zhàn)斗，洋魔還有萬萬千，都在繼續(xù)往上沖。

十字精兵開槍了，槍聲密集得沒有了間隔。

他們本來沒打算開槍，覺得西藏人真是不應(yīng)該再抵抗了，抵抗就是送死。作為上帝之愛的施與者，戈藍(lán)上校并不希望看到無辜的對手就這么一排排倒下。所以他對西藏人的阻擊既驚詫又遺憾：不是連你們的皇帝都不想抵抗了嗎，你們還折騰什么？難道朝廷的旨命、駐藏大臣的嚴(yán)責(zé)、攝政王的布令，還沒有傳達(dá)到隆吐山？或者，最有可能，朝廷變臉了？駐藏大臣不守信用了？攝政王收回成命了？無人知曉到底誰欺騙了誰——中國清政府的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欺騙了大英帝國的華爾森公使，華爾森欺騙了倫敦政府，倫敦政府欺騙了英印總督，總督大人欺騙了他戈藍(lán)上校。他戈藍(lán)上?，F(xiàn)在欺騙誰去？欺騙自己？那不能。他只能一槍一炮地開路，一山一水地占領(lǐng)。他傳下命令：“欺騙英國人就是欺騙上帝，欺騙耶穌基督，把這些敢于欺騙上帝的西藏人，統(tǒng)統(tǒng)打死，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