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母親大概已經(jīng)回來,她片刻也不想耽誤,奈何現(xiàn)在自己身上穿的還是昨晚那身衣裳,頭發(fā)也沒打理,這樣回家還不得把宋家老小都嚇壞了?宋瑜唯有捺著性子讓澹衫給自己綰了個翻荷髻,戴上青蟲簪。許是她沒休息好,眼下有層薄薄的青色,便以珍珠粉掩蓋之。
她平常少上妝粉,總覺得珍珠粉反而不如她本來的顏色好,好在澹衫有隨時攜帶胭脂水粉的習(xí)慣。上好妝,薄羅又幫她換了湖藍捻金織花緞褙子和蔥白綜裙,宋瑜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行至門邊她陡然停了下來,只聽隔壁房間傳出開門聲,聲音雖小,但落在她耳中卻格外清晰,宋瑜頭皮一緊,登時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杵在門邊一動不動。
“姑娘怎么不走了?”薄羅問道,方才還催得緊,這會兒怎么跟定住了似的。
宋瑜被薄羅喚回神,趕忙退回來要關(guān)門。手才扶上直欞門,一抬頭便見門邊透出個鴉青云紋衣擺。
腳步沉穩(wěn),緩緩走入宋瑜視線。
頎長挺拔的身姿,冷峻陰沉的面容,這正是刻在宋瑜腦海里、讓她唯恐避之不及的那個人。她慌忙低頭,因為恐懼,甚至沒看見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仆從。
他目不斜視,宋瑜心中也祈禱,他就這樣不要回頭地大步往前走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仿佛聽見了宋瑜心中所想,堪堪停在門口,偏頭往屋里看了一眼,烏黑瞳仁深邃無光,但似乎有道目光直直落在宋瑜身上。
云頭履在眼前停住,那人一動不動。
宋瑜緊盯著腳底下的一寸陽光,朝陽下的影子落在她的腳尖,那人半晌都沒從門前掠過,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門板,連澹衫都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姑娘是否哪里不舒服?婢子瞧著您臉色不大好?!?/p>
她聲音輕柔,言語間滿是關(guān)懷,只字不差地落進了霍川耳中。
霍川的表情并無太大變化,他眼里死氣沉沉的,連一絲光彩也沒有,真真可惜了一雙漂亮的眼眸。
仆從亦對他忽然停步很是不解,試探著喚了句:“公子?”
與此同時宋瑜鼓起勇氣,拿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朝他看去,在對上他雙目時她猛地一怔。腦子里盤桓的說辭頓時煙消云散。她近乎失禮地盯著他的眼睛,屏息凝神,直到對方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過頭去,她才回過神來。
他的眼睛平靜無瀾,連眼珠都未曾轉(zhuǎn)動一下,明明沒有攝魂奪魄的力量,卻能將人卷入深淵。
待人走得遠了,她身子一軟跌坐在繡墩上,這才驚覺后背出了薄薄一層細汗。
他、他的眼睛……
澹衫在一旁不斷喚她,臉上已有隱隱焦急之色,片刻之后宋瑜才從極度緊張中回過神來,她霍地站起身走到門外:“快走,這地方與我相沖,我半刻也待不下去了?!?/p>
澹衫與薄羅面面相覷,不明白姑娘怎的忽然變了個人。兩人來不及多想,快步跟上宋瑜腳步。
途中路過霍川房間,宋瑜腳下生風(fēng)快步走過,里面似乎關(guān)著魑魅魍魎。
經(jīng)過一天雨水洗禮,山間青松翠柏呈現(xiàn)出勃勃生機,道路兩旁花草青翠欲滴,山間夜晚寒冷,有些花草上還帶著晶瑩的露珠,更顯春意盎然。
一眾人等已在寺廟門口候著,宋瑜大老遠便覷見了龔夫人,沒到跟前,她就歡喜地喚母親。
為此龔夫人不止一次嫌她沒規(guī)矩,總是這般冒冒失失,哪有點閨秀的樣子?可話到嘴邊她又吞了下去,念在她今早可憐巴巴的分上,就不在人前給她難堪了。
龔夫人看了她一眼,旋即往身后嗔道:“懋聲帶了人接應(yīng),咱們一行多為女眷,攜著東西路上多有不便,難為他有這份心思?!毖哉Z里不無贊賞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