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鋪著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宋瑜被硌得腳底生疼。她注視著霍川腳下的地面,猜想大抵只有路面鋪成這樣他才能辨別方向吧。如此一想便對他生出幾分心疼,好端端的妙人兒,偏偏失去了眼睛,若是雙目健全,該是多么風華絕代。
然而霍川下一句話,立刻打消了她全部憐憫。
他當著宋瑜的面,將香囊不急不緩地放回袖子中:“我與林翡認識多年,感情甚篤,說起來算你半個兄長,如此稱呼并不逾矩。”
宋瑜沒見過如此光明正大厚顏無恥的人。那是她的香囊,他居然理所當然地貼身安放,隨身攜帶。她將霍川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難免臉頰燥熱。
宋瑜抿唇緊緊盯著他,嗓音因緊張變得干澀:“園主像方才那般稱呼小姐便可,畢竟男女有別,以免落人口實?!?/p>
語畢她清楚地看到霍川嘴角微微上挑,雖是極淺的弧度,卻被時刻注意他的宋瑜捕捉到了。那笑容太過于短暫,以至于她尚未品味其中意境,他已經(jīng)恢復鎮(zhèn)靜模樣。兩人之間不過十來步距離,卻隔得那樣遠。他頭頂是蓊郁樹木,余暉透過枝葉灑在他腳邊,形成一圈圈的光暈,卻照不亮他周身的霧霾。
宋瑜心中懸著石頭,再跟他多獨處一分半刻都是煎熬,她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若是園主僅為此事,宋瑜未必能幫得上忙,萬分歉疚,改日再會?!?/p>
場面話說得十分好聽,她語氣里卻無半點再會之意,說是改日,不知他能否等到那一天到來。
不等霍川開口,她便迅速原路折返。
“三妹為何撒謊,你身上香味分明與這香囊類似?!彼堄腥の兜亻_口,接著,他就聽到腳步聲霍然止住了,他幾乎能想象一個姑娘驚慌失措的模樣,“還是說,你并不愿意幫我?”
宋瑜定在原地,只恨自己走得太慢,她已在心中將霍川千刀萬剮,卻不得不與之周旋:“這種香囊我也帶過,身上染上香味不足為奇。里面除了茉莉、素馨,還添加了些許晚香玉和蘭草,香味自然獨特了些?!?/p>
宋瑜是個實心眼兒的,這種情況下,她都沒往自己的體香上聯(lián)想。許是一開始便被霍川掌握了局勢,她只顧著否認東西不是她的,卻忘了相隔這么遠,她根本聞不到香囊的香味。既然聞不到,又如何能僅憑一眼確定里面的香料?
不停辯解的她著實可愛,讓霍川禁不住聯(lián)想那晚她楚楚可憐的哀求。聲音綿軟嬌糯,像迷途的羔羊一般不斷喚著母親,那聲音嚶嚀婉轉(zhuǎn),不似她今日刻意偽裝的干澀沙啞。霍川推著輪椅前行一段距離,忽而另起話題:“我可以答應你大哥的要求,日后只做宋家生意?!?/p>
宋瑜不知兩人談話內(nèi)容,剛一聽見頗為意外,她不懂宋玨的打算,是以緘默不語。
“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被舸〝[弄著腰上穗子,“宋家必須將制作香料的方法教給我?!?/p>
“不行?!彼舞は胍膊幌氲卣f。
給他知道了配方,萬一他傳播出去該如何是好?宋家最主要制作的便是香料,宋家的香料可以置放在繡枕、香袋和熏籠之中,用處繁多,香味獨特,因此廣受歡迎。而宋家之所以生意好,蓋因宋瑜對配方的把握十分精準,每一種香料都能物盡其用,從未出現(xiàn)紕漏,旁的香坊都模仿不來。
把配方告訴他還得了?宋瑜蹙緊了眉頭,極不贊同。
霍川沉吟片刻,松口道:“我只需要一種能放置枕頭中的香料,有助人安眠效果。這未必會影響宋家的生意,你大可不必擔心砸了招牌?!?/p>
靜了許久,宋瑜才緩聲道:“這我無法做主,你得同我大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