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被子裹著孟海濤曾經(jīng)結實柔韌的身體,他的肩膀很寬,腰腿都很有力量,不論多么高難度的舞蹈動作孟海濤都能夠協(xié)助伊戀完成??墒乾F(xiàn)在,伊戀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腿——薄被包出孟海濤緊窄的腰身,平坦結實的小腹,修長的右腿,左邊胯骨以下,卻突兀地陷了下去,平平的,什么也沒有。
伊戀的心停跳了一拍。孟海濤是芭蕾舞演員啊,他卻永遠地失去了他的左腿,從此以后,他要被烙上殘疾人的烙印,不要說舞蹈,就是連上下樓梯、奔跑、開車,這些簡單的事情都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師兄,你該怎么辦呢?你醒來發(fā)現(xiàn)你沒有了腿,會怎么樣難過呢?我們是天生為舞蹈而生的人,不能跳舞,你該怎么辦?
伊戀閉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
“嗯……”輕微的呻吟聲讓伊戀險些驚跳起來,忙低頭看孟海濤,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正在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師兄,你醒了?!”伊戀探下頭,柔聲喊道。
孟海濤看到伊戀額頭上貼著一塊巴掌大的紗布,像是在完美無瑕的臉上打了個補丁。他的眉頭擰了起來,抬起正在輸液的手,向她的額頭撫去。
“師兄,我沒事?!币翍龠B忙抓住孟海濤的手,阻止他的行為。同時按下呼叫按鈕,請醫(yī)生來為他檢查。
孟海濤看到伊戀身手敏捷,除了額頭有傷,似乎并沒什么大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又睡了過去。
一周過去,醫(yī)生說孟海濤已經(jīng)沒有生命危險,手術也做得很成功,假以時日,就會康復。當醫(yī)生嚴肅地說著這些的時候,伊戀有些傷感,孟海濤再也無法恢復完整的身軀,醫(yī)生又怎么能說他會康復呢?孟海濤時睡時醒,身體非常虛弱,伊戀一直守在他的床邊。每天都有芭蕾舞團的同事來看望孟海濤,但沒人提起他的傷勢,這樣的孟海濤,讓每個人的心都緊緊揪著,隨著他身體的恢復,更大的精神打擊,正像個惡魔般埋伏在不遠處,對著他露出惡毒的笑容。每個人都能看到這個惡魔,然而能與之對抗的,只有孟海濤一個人。
這天,孟海濤的精神不錯,開始主動進食。伊戀去醫(yī)院門口的水果鋪買了些水果,拿到水房去洗。孟海濤躺了這么多天,身體都僵了,近乎麻木,只有左腿一直疼得厲害。他問過伊戀,左腿是不是骨折了?伊戀囁嚅著說:“沒有,師兄你好好休息,養(yǎng)好身體再說?!?/p>
現(xiàn)在,孟海濤越想越疑惑。既然沒有骨折,什么樣的皮外傷會那么疼呢?他清楚地感覺到,那疼痛似乎能夠深入骨髓!孟海濤撐起身子,他一定要看個究竟,腿上是不是打著石膏?如果真的骨折了,他以后還能不能跳舞?
他撐起上身,突然痛徹心扉,身體也猛然失重,仿佛掉到一個無底洞中去!孟海濤雙手抓牢床單,他看到了薄被包裹下左腿位置的塌陷!
天崩地裂!
不會的!孟海濤踢開被子,他看見自己從胯部到腰部纏滿了厚厚的繃帶,左胯下面光禿禿的,除了還在滲著血的紗布,什么也沒有!
不!
孟海濤的腦中一片空白,時間凝固了。足足過了一分鐘,他突然不顧一切地用雙手撕扯紗布,混亂的孟海濤,竟認為厚厚的紗布下藏著他的腿!失衡的身體失去支撐,頹然側倒下去,傷口重重地撞擊地面,鮮血頓時浸透雪白的紗布。孟海濤不覺得疼,他的內心始終有一種信念,他的左腿還在。他從小習舞,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身體的每一部分。那疼得深入骨髓的,不是他的腿是什么?他是舞者,怎么可能沒有腿?孟海濤用這個邏輯對抗著殘酷的現(xiàn)實,雙手還在不停地撕扯著紗布,他一定要找回他的腿!
伊戀捧著果盤走進病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令人感到絕望的畫面。她頓時怔住,托盤落地,五顏六色的水果滾落在地,就像一幅破碎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