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孟海濤好像聽到了門鈴聲，“好吵！”他煩躁地摸過遙控器，關(guān)了電視，門鈴聲卻更清晰了，真的是有人叫門。

“糟了！伊伊回來了！”孟海濤暗自驚叫，顧不得疼痛，忙套上寬大的睡袍，抓過拐杖，三步并作兩步，趔趔趄趄地過去打開房門，他一下子愣住了，門外的女子并不是伊戀。

她很高很瘦，穿著民族風(fēng)格的淺綠色粗布小襖，大紅色的緊身褲包著她修長健美的腿部，腳上穿了一雙繡了民族風(fēng)格的花紋的皮靴。她的皮膚微黑，并且略顯粗糙，但是配上一頭垂到腰際的中分直發(fā)，也另有一番粗獷的野性之美。

“托婭姐……”孟海濤深感意外地叫道。

“海濤！”叫做托婭的女子長睫閃動，淚光點點。她沒想到，親愛的海濤弟弟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慘白的臉，顴骨高高地突起來，兩頰卻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神空洞。寬大的睡袍裹著他瘦得幾乎脫了形的身體，他沒有裝上假肢，左邊的下擺明顯是空的，腋下架著一對拐杖。

天哪！這就是她那在舞臺上以靈敏和力量征服了所有人的海濤弟弟嗎？雖然有思想準備，托婭還是忍不住抱住孟海濤失聲痛哭。

“托婭姐，都過去了，別哭，進屋再說吧！”孟海濤輕輕拍著托婭的脊背，苦澀地哄勸。他自己的表情卻并不比托婭輕松。

托婭慢慢地平靜下來，忙扶了孟海濤進屋，看到孟海濤要扶著拐杖才能慢慢地坐到沙發(fā)上，托婭又紅了眼睛。

“我今天才從內(nèi)蒙古回來，剛才去芭蕾舞團，本來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他們說……”托婭咬住嘴唇，拼命地搖著頭，再也說不下去了。

托婭的全名叫做薩仁托婭，是孟海濤在舞蹈學(xué)院的學(xué)姐，也是他和伊戀的好朋友。因為她的年齡比他們都大，多年來他們一直喊她托婭姐。她是地道的蒙古族牧羊女，十七歲才走出大草原，考到舞蹈學(xué)院，專修民族舞。她極富有創(chuàng)造力，單純的跳舞滿足不了她，她還致力于探索民族舞與現(xiàn)代舞甚至芭蕾舞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做了很多探索性質(zhì)的創(chuàng)作，組建了自己的舞團，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集編導(dǎo)演于一身的新銳民族舞蹈家了。她每年都滿世界地飛，尋找各種創(chuàng)作靈感，然后就回到家鄉(xiāng)，悶頭創(chuàng)作，創(chuàng)作出作品又滿世界地去演出。所以她和孟海濤常常是一兩年都難得見上一面。沒想到這次回來，卻聽到了孟海濤出事的不幸消息。

孟海濤大致講了出事的經(jīng)過和他這幾個月的生活，他講得很艱難，那痛苦的回憶就像剛剛結(jié)了痂的傷口，稍一碰觸還是會流出血來。托婭一直緊緊攥著孟海濤的手，同是視舞蹈為生命的人，她知道孟海濤失去了什么。正因為如此，她無法安慰他，在那樣慘重的傷害面前，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托婭姐，你這次回來是演出還是……”見托婭神色憂傷，孟海濤忙轉(zhuǎn)移了話題。十余年的交情使他深深地了解托婭的個性，她外表看起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像個女強人，內(nèi)心卻十分豐富易感。他不愿托婭為早已過去的事情傷心。

“我剛編了一個大型舞劇，回來招兵買馬來了?！蓖袐I說。

“你總是這么棒。”孟海濤笑著說。

“勞碌命。”托婭精辟地總結(jié)道。

“來，看看我給你和小伊帶的禮物?！蓖袐I拉過皮箱，咚地放在地上，從里面翻出大包的牛肉干，豪放地往孟海濤的腿上一拍。

“不！別碰，疼！”就在紙包觸到孟海濤右腿的一剎那，他蒼白著臉叫道。紙包應(yīng)聲落地。

托婭嚇了一跳，忙縮回手，“怎么了？”

“沒事?！泵虾捌鸺埌χf，“伊伊最喜歡你帶的牛肉干了?！?/p>

托婭眼疾手快地掀開他的睡袍的下擺，腫得碗口粗的腳踝立刻呈現(xiàn)在她的眼前。她驚叫道：“怎么會這樣！”

“上午去復(fù)健不小心摔了一下，不要緊?！泵虾首鬏p松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