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陸派的名儒,要推吳澄(草廬),但其見解不甚高。朱派僅有金華派傳他的學說,金履祥(仁山)、王柏(會之)、許謙(白云),是這一派的巨擘。金履祥偶亦說經,立論卻也平庸;許謙也不過如此;王柏和朱很接近,荒謬之處也很多,他竟自刪《詩》了。
金華派傳至明初,宋濂承其學,也只能說他是博覽,于“經”于“理”,都沒有什么表見。宋之弟子方孝孺(正學)對于理學很少說,滅族【注釋】以后,金華派也就式微。明初,陸派很不流行,已散漫不能成派;這也因明太祖尊朱太過之故。
【注釋】滅族:明成祖為燕王時,兵入南京,方孝孺不肯為之草寫登極詔書,被殺,并滅十族——九族及方的學生,死者達八百七十余人。
明自永樂后,學者自有研究,和朱、陸都不相同,學說也各有建樹。且列表以明之:
永樂時,薛、吳二人,頗有研究,立明代哲學之基。薛瑄(敬軒),陜西人,立論很平正,和朱文公頗相近;明人因為于謙被殺時,他居宰輔地位,不能匡救,很有微詞,并且因此輕視他。吳與弼(康齋),家居躬耕,讀書雖少,能主苦學力行,很為人所推重;后來他由石亨推薦出仕,對石亨稱門下士,士流又引以為恥。
薛的學問很少流傳。吳的學問流傳較廣,胡居仁、婁諒和陳獻章三人,是他的學生。胡自己沒有什么新的發(fā)明,明人對他也沒有反對。婁的著作后來燒毀凈盡,已無可考;不過王陽明是他的學生。陳在胡死后才著名,時人稱為白沙先生。
明代學者和宋儒厘然獨立,自成系統(tǒng),自陳白沙始。宋人歡喜著書,并且有“語錄”之類。陳白沙認著書為無謂,生平只有詩和序跋之類。他的性質,也和別人不同;初時在陽春壇靜坐三年,后來只是游山賦詩,弟子從學也只有跟他游山。陳生平所最佩服的,只是“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吾與點也”這些話;對于宋儒都不看重,就是明道也不甚推重;他自以為濂溪(周敦頤)嫡派,終日無一時不樂的。白沙弟子湛若水,廣東人,本“體認天理”一語,他以為無論何事,皆自然之規(guī)則。王陽明成進士時,和他交游,那時他學問高出王之上。后來,王別有研究,和他意見不甚相合;他自己講學,流傳頗廣,知名的卻很少。
王守仁(陽明)本是歡喜研究道教的,曾延道士至家,再四拜求。后來從婁諒游,成進士后又和湛往來,見解遂有變更;貶龍場驛丞(王早年因反對宦官劉瑾被貶官)以后,陽明的學問大進。他看得世間別無可怕,只有死是可怕的,所以造石棺以嘗死的況味;所主張的“致良知”,就在臥石棺時悟出。在貴州時有些苗民很崇拜他,從他講求學問,陽明把“知行合一”和他們說。陽明的“知行合一”,和明道有些相同。明道以為曾經試行過,才算得“知”,沒曾試行過,不能稱為“知”,譬如不知道虎之兇猛的人,見虎不怕,受了虎的損害的,就要談虎色變了。這類主張,漸變而為陽明的主張。陽明以為知即是行,也可說“知的懇切處即行,行的精粹處即知”。不過陽明的“知行合一”主張,是在貴州時講的;后來到南京,專講靜坐;歸江西后又講“致良知”了?!秱髁曚洝肥撬谫F州時的作品,和后來有些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