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村
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叫醒了沉寂一夜的天幕,云層間火紅的光亮,正一點一點暈染天際,如同一塊炫紅的絲綢,曼妙地飄搖與天際。本該是萬籟俱寂的黎明,卻交叉著呻吟、低泣。對虎丘村來說,漫長而恐怖一天又開始了。
阮聽風(fēng)拔出細(xì)針,手中的孩子終于又有了淺淺的呼吸聲,將孩子交到哭了一夜的娘親手中,阮聽風(fēng)疲憊的凈手,對著身邊的小童低聲說道:“霖芹,藥!”
“是?!绷厍凼炀毜牡钩鏊幹?,扶著孩子的頭,一點一點的給他喂藥。
阮聽風(fēng)揉揉太陽穴,等待眩暈的感覺消退,身后不遠(yuǎn)處,阮聽雨焦急的聲音傳來:“大哥,你過來一下?!?/p>
“用了藥之后,給他用湯藥拭身。”
匆忙交待霖芹,阮聽風(fēng)趕到阮聽雨身邊:“怎么了?”
她腳邊,一個四十出頭的婦人平躺在用一塊木板簡直拼成的床上,皮膚已翻著淡淡灰色,身上惡臭傳出,阮聽雨面色凝重的搖搖頭,阮聽風(fēng)撫上婦人的頸間,脈息全無!
阮聽風(fēng)收回手,低聲說道:“尸體,盡快燒掉。”
呆坐在婦人身邊的少年立刻彈了起來,就要撲到婦人身上,被阮聽風(fēng)拉住手腕,少年跪倒在他腳邊,哭喊道:“不可能,我娘沒死,她昨晚還和我說話呢?。〈蠓颍笄竽悖诳纯?!在看看?。〔灰獰粑夷镉H?。 ?/p>
阮聽風(fēng)痛苦的閉上眼睛,任少年拉扯著他,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數(shù)不出來。旁邊的村民上前把少年拉走,阮聽風(fēng)無力的走出臨時搭建的帳篷,行醫(yī)十?dāng)?shù)年,這是他經(jīng)歷最為慘痛的一次,見慣生離死別的他,也為每天重復(fù)上演的死亡感到心力交瘁。
阮聽雨站在他身后,怔怔的盯著初升的太陽,活力四射的晨光,卻絲毫未能給她帶來生的希望。一雙秀美也糾結(jié)在一起,阮聽雨嘆道:“已經(jīng)是今天的第七個了,這樣下去,怎么辦?”
阮聽風(fēng)頹然的搖搖頭,“沒有綠縊草,藥配不齊全,我們也只能盡力而為了。”藥湯換過四五次了,收效甚微,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喜鵲從另一頭匆匆走過來,看了一眼頭痛不已的阮聽風(fēng),遲疑了一下,喜鵲在阮聽雨耳邊輕聲說道:“小姐,粥不夠了?!弊蛉盏募Z食已經(jīng)吃完,今日的糧食還沒有送到,即使送到了,也是不夠!
“又不夠了?。俊比盥犛昕粗绺缙v的背影,不忍再為這些事去打擾他,對著喜鵲吩咐道:“以后缺糧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讓家里直接運些糧食過來吧?!?/p>
喜鵲雙拳緊握,不平的低吼道:“我們是醫(yī)藥之家,又不是開米鋪的,這么多人,家里的糧食還能撐多久?。考依锏乃巶}都開空了,現(xiàn)在還要派糧,那郡守真該死!!”官府只知道把染病的人丟進來,卻不管他們死活??!他們?nèi)罴疫€能撐多久??!
瞪了喜鵲一眼,示意她不要大聲張揚,揮揮手,阮聽雨心煩的說道:“好了別嘮叨,快去?!?/p>
喜鵲還想再說什么,但是看看周圍或哀泣,或垂死掙扎的人,又覺得現(xiàn)在抱怨這些也是無用,轉(zhuǎn)身離來,卻在遠(yuǎn)處看見了一個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既陌生有熟悉消瘦身影,拉著阮聽雨的手,喜鵲叫道:“小姐~~你快看,那人,那人——”叫什么名字喜鵲一時想不起來。
“商君?。 比盥犛甑徒?!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的是他嗎?!
昨晚忙于籌糧,一早進入虎丘村,商君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雙眼,村里的房子不夠同,大多數(shù)染病的村民被安置在村里臨時搭建的帳篷里,呻吟聲,嘔吐聲,哭泣聲交匯著惡臭與藥草的味道充斥著這個小小的山村,尸體被一具一具的抬出來,堆在遠(yuǎn)處架滿柴薪的木架上,一些或呆滯,或恐慌,或悲痛的人蹲在木架旁,眼中的絕望,讓人心顫。
商君正要尋找阮家的人,就聽見一聲低呼在遠(yuǎn)處傳來,抬眼看去,他看見了晨光中的阮聽雨。
商君走過去,阮聽雨也迎了上來,上上下下打量著商君,急道:“商君,你怎么會在這里。”莫不是,他也染上了疫癥?。?/p>
“我聽說這里發(fā)生了瘟疫,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上你們的。”看見阮聽雨,商君有些微訝,知道阮家的人在這里,卻沒想到阮聽雨也來了,身為女子,在這樣的時候毅然挑起重任,她果然如他初見時一般,巾幗不讓須眉!
知他不是染病,阮聽雨一顆心總算歸了位,不過看看周圍衰敗、慘烈的景象,阮聽雨嘆道:“這里很危險,你不應(yīng)該來的?!?/p>
“無妨,疫情若是得不到控制,哪里都一樣危險。”轉(zhuǎn)向站在一旁的阮聽風(fēng),商君問道:“阮公子,商君有什么可以幫上忙的?”
阮聽風(fēng)微微點頭回禮,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喜鵲卻抱怨道:“你又不會醫(yī)術(shù),能幫上什么忙?!本來就不夠吃的了,無緣無故又多了一個!”
“喜鵲!”阮聽雨低斥!
阮聽風(fēng)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雖然他很佩服這個叫商君的男子,如此有膽識,孤身獨創(chuàng)疫區(qū),可見此人心地純良,胸懷天下,他頗為行賞,只是喜鵲說的也是實話,他貿(mào)然闖進來,也幫不了什么忙。
商君指著村子入口處,守將們幫忙推進來的五大車糧食,笑道:“糧食我來的時候,已經(jīng)籌措了一些,一千石應(yīng)該可以撐一段時間吧,不夠我再想辦法。這樣我可以留下來了嗎?”
喜鵲急忙看過去,果然看見幾百袋糧食堆在村口,驚喜的叫道:“真的是你運來的嗎?!太好了??!”她不用再為吃飯的問題發(fā)愁了!
“謝謝你商君?!比盥犛暌步K于可以松一口氣了,阮家的財力,真的支持不了多久。
商君并不居功,淡然回道:“別這么說,和你們比起來,這些不算什么。你們還沒有找到能治療疫病的藥石嗎?”
阮聽雨為難的看向阮聽風(fēng),阮聽風(fēng)一臉愁緒,回道:“找到了,還差一味藥,綠縊草!”
綠縊草?他沒聽說過,不過這并不重要,他現(xiàn)在關(guān)心的只有一點:“找到綠縊草就能解這次疫災(zāi)?!”
阮聽風(fēng)搖搖頭,并不敢肯定:“綠縊草能讓膿瘡等傷口快速愈合,扶內(nèi)氣抑邪毒,應(yīng)該可以解疫,但是一切要等患者服用過后,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這也是他翻遍了先祖留下的醫(yī)學(xué)典籍,才找到的方子,自己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疫情!
那就只有試了才知道了,商君追問:“哪里可以找到綠縊草?!”
阮聽風(fēng)頭疼的回道:“綠縊草產(chǎn)于滄月南面岐山,只長在山底溪流匯聚的深潭里,難以取得?;蛟S,也只有蕭家或者宮里才可能會有吧!但是那綠縊草珍貴之極,莫說蕭家不一定有,即使有,也未必肯給!”
商君輕皺眉頭,宮里的藥他是肯定拿不到了,至于蕭家,這次不是做生意,與蕭家求藥,他是真的沒有把握,暗暗咬牙,商君還是說道:“我來想辦法!”
阮聽雨眼前一亮,叫道:“商君,你真的能找到綠縊草?”他是個言出必行之人,若是他說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那這些村民就有救啦!
阮聽風(fēng)則是一臉驚異的看向商君,若真能得此藥,這人倒是真正有些能耐!
兩道過于炙熱的視線,讓商君不知如何回答,唯有苦笑道:“盡力而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