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時,一般士兵都還被蒙在鼓里,不明白在前方并沒有打敗仗的情況下,為什么要主動撤退。駐地老百姓更是不解。
蘭封會戰(zhàn)期間,中原百姓就像淞滬會戰(zhàn)時的江南百姓一樣,給予了軍隊無私的幫助和關愛。每次部隊移防,都會換來當?shù)鼐用竦囊酪啦簧幔吹綗o法挽留部隊,他們只能不停地問:“我們什么時候可以打敗日本鬼子?你們辛苦打勝了,為什么還要撤退?你們撤退了叫我們怎么辦?”
士兵們無法回答,只能一邊走一邊開罵:“他媽的,還不是他們當大官的怕死,坐著汽車就跑了。平時教我們抗日,他們卻一打仗就往后跑。”
軍官們知道內幕,但除了裝聾作啞,亦無言以對。此時,他們更擔心部隊能不能撤得出去——與南方地形相比,平原地區(qū)只會更有利于日軍機械化部隊的運動和追擊,兩條腿再快也很難跑得過四個輪子。
七十四軍撤到沁陽,就做好了進一步抵御和擺脫追敵的準備。不過這種擔心很快就成了不必要,當豫東兵團的后衛(wèi)掩護部隊經(jīng)過羅王車站附近,準備向開封后撤時,他們聽到了工兵營用炸藥破壞鐵路橋梁的爆破聲。
有些殿后部隊一聽,誤以為是日軍追擊部隊的炮聲,還趕緊互相招呼:“快走跟上,不要咋乎,敵人追上來了!”
當部隊走到開封時,軍官告訴大家,那不是炮聲:“日軍的飛機把黃河炸開了口,企圖把我們的部隊淹死在豫東地區(qū),所以上面才要我們撤退?!?/p>
士兵們都信以為真,等順利抵達目的地,他們才被告知真相:“鄭州黃河花園口的掘堤是我們自己工兵干的,統(tǒng)帥部認為只有這樣,才可以阻止日軍的追擊?!?/p>
確實,黃河決口,使日軍前進一時受阻,參加蘭封會戰(zhàn)的中國軍隊可以安然撤退,而不用再像上海和南京時那樣落得損失慘重的下場。甚至于一些來不及東撤的追敵也被黃河水截斷后路,從而遭到包圍殲滅。
可這并不能代替它給中原百姓帶來的深重災難。滾滾黃河水如脫韁野馬,沖毀了無數(shù)家園,大水過處,平原變成了河,人畜變成了魚。一個觸目驚心的“黃泛區(qū)”,累積幾十年都無法得到善后。
面對空前災難,參加蘭封會戰(zhàn)的很多軍人也因此受到了良心的責備,不停地向自己發(fā)出疑問:千秋功罪!功罪千秋?
拔高了看,無論南京撤退,還是黃河決口,都可以算是抗戰(zhàn)戰(zhàn)略的一部分,只是在這一所謂的戰(zhàn)略中,百姓的性命總是被看得那么不值錢。反過來說,老百姓也不知道什么戰(zhàn)略不戰(zhàn)略,他們只知道自己承擔了戰(zhàn)爭帶給他們的最大和最直接的痛苦,他們要求的并不高,只希望能得到國家和軍隊的保護,可是到頭來,不僅依舊遭到無情拋棄,還被進一步推向了苦難的深淵。
你們不是說過,要與一城一地共存亡,要與老百姓共存亡嗎?然而……
“羅王血戰(zhàn)方摧敵,滾滾黃流泛豫中”,民心就這樣在一點點地失去,盡管這并不是血染征袍的勇士們的責任。
負責任
事情總是這么矛盾。如果僅就軍事角度而言,黃河決口又是必然之舉。大洪水不僅確保豫東兵團較為完整地撤出了蘭封戰(zhàn)場,而且使得日軍從北方進攻漢口的原作戰(zhàn)計劃被迫推遲了數(shù)月,中國軍隊也相應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在身后已無追兵的情況下,七十四軍星夜撤出沁陽,經(jīng)平漢線抵達漢口,接著馬不停蹄地東下九江。6月24日,部隊進駐江西德安,負責南潯鐵路(九江至南昌)沿線的部分防務。
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能得到休整的時間總是非常之短。七月下旬,溯江西上的日軍登陸九江,由于缺乏縱深配備,守軍一點被突破即全線潰退。
這種情況下,防線只得重新部署。原守于九江的川軍退守瑞昌,原守于沿江的廣東粵軍因腹背受敵,退守九江以南的金官橋(現(xiàn)名金橋)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