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聲出了門，我走過一處封閉的回廊。那回廊的盡頭連著一個小屋子，屋子的門正對著我開著，我看見里面供著一座佛龕，佛龕下面背對著我跪著一個女人，她身形消瘦，長發(fā)披肩。走到門口，我方看得清楚，那個女人正一手敲著木魚，一手拿著桃木念珠，跪姿恭敬而虔誠。

似乎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女人停止了誦經(jīng)，然后慢慢站起，回身單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方對我淡淡道：“施主可大醒了？”

女人已經(jīng)很老，年齡大概五十開外，但眉目依然清雅，看樣子年輕時不是風華絕代，也是佳人。她穿一身灰色衣裙，布料上好，可是上面沒有任何刺繡和花紋。她全身上下也沒有任何裝點，最醒目的就數(shù)她眉間的那一點血紅的朱砂了。

“醒了?！蔽铱粗穷w朱砂，索性不再往里走，只站在門檻外面倚著門框，然后笑問，“這是哪里？”

“地獄?！迸嗽谀爵~上敲了敲，輕輕吐出兩個字。

瞇起眼，我看著女人消瘦的身影，好笑道：“地獄？”

“執(zhí)念太深生罪孽。你已身在罪中，何處不是地獄？”

我揚眉一笑，道：“我犯了何罪？”

“你做的那些事?！迸嗽捯艮D(zhuǎn)冷道。

“我做了何事？”我笑得更大聲。這女人有意思，我想。

“你做了何事，佛都知道，在佛祖面前，你當誠心懺悔?！迸搜壑徐`光一閃，“若是認罪，功勞簿上，還能多添一筆。”

“多謝夫人了。我不過俗人一個，我只能做到不犯大錯，但不能做到不犯小錯。若都說出來，佛怕是要累死了?！?/p>

好笑，這女人信佛，還是信耶穌基督？這樣猜著，我直起身來，整裝施了一禮。

“我佛慈悲?！迸寺曇艮D(zhuǎn)柔，仿佛還想說服我。

“慈悲？”我挑了挑眉，“佛說生而為善者，死后成佛，夫人可知道這代表什么？”

“代表善有善報?！迸死硭斎坏氐馈?/p>

“不，這代表佛救的人都死了?！蔽依湫σ宦暎D(zhuǎn)身欲走，卻忽見眼前白光一閃，隨即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可沒等我想起那香氣在哪里聞過，便沉沉睡去。

“不歸醒來?！倍叢恢钦l在喚。

我慢慢睜開眼，對上宗政澄淵幽深的雙眸。雙目一轉(zhuǎn)，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他懷中，我還發(fā)現(xiàn)我們所在的位置，正是我撿到碎瓷片的地方。心知有蹊蹺，但礙于周圍人多眼雜，此事我也暫不想提起，于是便有氣無力道：“什么時辰了？”

“卯時了，從你進宮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整三個時辰了。”宗政澄淵將我抱起，然后向?qū)m外走去，岳成歌跟在一邊，滿臉的緊張，一旁的幾個宮女跟在后面為我們打著傘。此時我身上都已經(jīng)濕透了，雖然裹了宗政澄淵的披風，可風一吹，我依舊覺得刺骨。

哆嗦著躺在宗政澄淵的懷中，我問道：“你如何找到我的？”

大概是我的臉色不太好，宗政澄淵于是加快了腳步，“我在宮門正碰見幽韻，知道你進了宮。我先到坤安宮找你，太后說你沒來過，又等了一會兒，我也沒見到你。下雨了，我便派人去找，結(jié)果才發(fā)現(xiàn)你暈倒在明心閣里，你如何到了那里？”

原來那地方叫明心閣。我重重地喘了幾下，感覺宗政澄淵抱著我的手又緊了緊，便強笑道：“迷路了，不小心走到那邊去的?！?/p>

宗政澄淵皺了皺眉，不再說什么。到了宮外，他將我抱進馬車里，待我躺好，他才問：“迷路就迷路，為什么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