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言點(diǎn)點(diǎn)頭,拿帕子拭去欲落的淚滴。兩人沿著中廊往后殿里走,沈雅言忍不住低聲道:“阿寧,我覺得好沒意思。”
阿寧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扶進(jìn)寢殿暖閣。驅(qū)走閑雜人等,親自遞了盞茶給她。見她神情漸緩,這才勸道:“當(dāng)年皇上絲毫不知娘娘心意,娘娘尚不移志。如今怎么又灰心了呢?”
沈雅言愴然道:“那時他眼中無我,亦也無她人。但是現(xiàn)在,他眼里心里只有那一個,縱然我成了寵妃又如何,倒覺得比以前還不如!”
阿寧壓低了聲音:“娘娘指……皇后?”
沈雅言點(diǎn)頭,阿寧表情微凝重,想了想道:“皇上立她為后,是為了穩(wěn)住王家。闔宮盡知的事,娘娘怎的想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皇上幾次以自己的血入藥給她續(xù)命,她定要住在這偏僻的雁棲宮,皇上就讓我住在一軒之隔的毓景宮。藍(lán)采軒上,可一覽雁棲宮境界。在那里,便可知她是否安好。為了東藩嗎?為了天下嗎?騙鬼去吧!”
沈雅言落下淚來,帶出慘笑:“在這世上,誰能比我更了解他呢?正越知道,他窮極一生也不可能得到葉凝歡的心。所以,他也不打算說出自己的心思。既然不愛,索性便恨??偙纫暼魺o睹更好百倍。拼死折磨,百般糾纏。如此一生也不錯!他這個方法,我也該效仿吧?殺了葉凝歡,殺了她,正越定恨我入骨!”
阿寧駭住,急忙扳著她的肩膀:“娘娘,莫說這樣意氣的話?!?/p>
沈雅言痛哭:“阿寧,我不知道除了這個還有什么辦法?整整十七年啊,我還能等幾個十七年?”
春光爛漫,空氣中卻帶著冷冷霜寒。四月艷景,看在葉凝歡的眼中,卻像是入了冬。
葉凝歡裹著厚衣坐在中都園的荷花池邊曬太陽,荷葉青郁,密密匝匝在塘中滿栽。幾只仙鶴邁著松散的步子尋著塘里的小魚,不時抖抖翅,很是悠閑。
永安的景致,總不及原都那樣艷麗。原都至冬也不冷,秋景最是嬌艷。每逢秋時,必是秋花夏花齊綻,姹紫嫣紅比春光更盛。那時她常常于荷塘邊戲水逗魚,身邊總陪著冬英、夏蘭、綠云和綠綺。她們很絮絮叨叨,卻也很貼心可愛。
還有瑞娘和馮濤,瑞娘時常數(shù)落她憊懶不學(xué)家務(wù),卻也總是替她打理周全。馮濤里外兼顧,最是縝密妥當(dāng)。
偌大王府,處處都是她的安穩(wěn)快意。
當(dāng)然少不了楚灝,她生命中的光與愛。總是喜歡拖她下水,雜務(wù)繁忙不得自在,便也鬧得她安生不得,時常挑著眉毛掐著她的臉說:“葉凝歡,我去哪里你都要跟著!”
他給了她堅實壁壘,給了她一個美好的混吃等死的地方。遺臭萬年或者紅顏禍水都無妨,安穩(wěn)要在險中求也無妨,總歸是他們的日子。
全都沒有了。
她撫撫自己的肚子,平坦下去了,卻有種莫名的失落感。楚正越的毒解了,她的孩子隨時有可能死于非命。當(dāng)下她這口氣,還得接著熬!終究是她輸了。
她出月以后,孩子養(yǎng)在鳳儀殿,沒有楚正越的口諭,連她這個親娘也不能見!想見孩子,就得跪到他面前去求他。她拉得下這張臉,還得見得著人才行。這陣子他沒往內(nèi)宮來,死到哪里了也不知道。她實在焦心,這才生了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守株待兔!
楚正越立在月洞門下,看著葉凝歡裹如圓球的背影出神。他沒帶侍從,身邊只跟了行務(wù)屬的統(tǒng)領(lǐng)鄭伯年。
鄭伯年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暗暗嘆了口氣。這中都園是往啟元殿的必經(jīng)之路,娘娘坐在這里,是想求見皇上了。
楚正越皺著眉頭盯了她半晌,問:“她身邊的奴才呢?怎的把她扔在這兒不管了?”
鄭伯年愣了,一時間都不知要說什么好。鄭伯年是自打他任藩王時便追隨于身邊的舊將,如今統(tǒng)領(lǐng)行務(wù)屬,需時常出入宮禁,于一些事情也比較清楚。
葉凝歡是皇后不假,但因與皇上反目,被皇上削了份例。她如今領(lǐng)最低階充侍的例,空頂個皇后的名,過得比宮女還要拮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