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具是此在在操勞打交道之際對之有所行事的東西,如書寫用具、工作用具。此在所使用的任何用具并不單單是這一用具本身,而是與其他用具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整體。因為任何用具本質(zhì)上是一種“為了做……的”東西,即總是包含了它的“何所為”,是“為了做……之用”的方式。在這種為了做的結(jié)構(gòu)中有著從某種東西指向某種東西的指引。例如,書寫用具是從紙張筆墨到桌椅門窗房子的整體。
工件是處在勞動中的東西或者正在被做著的東西,如正在制作著的鞋,正在組裝著的手表。工件的存在也是一個整體。工件在本質(zhì)上有它的“合用性”。在它的合用性中,工件總已讓自己的合用性的“何所用”也一同來照面,如制作著的鞋是為了穿、裝好的表是為了讀時。因此工件承擔(dān)指引著整體性。
同時,由于制作本身就是把某某東西用來做某某東西,在工件中同時就有著指向“質(zhì)料”的指引,被指向的是毛皮、線、釘子等。毛皮是由生皮制成的;生皮來自獸類,它們是由其他此在來畜養(yǎng)的。即使有些獸類是來自自然,但既然它們已經(jīng)進入制作過程而成為周圍世界的一部分,它們也就變成可通達的了。錘子、鉗子、針等,它們在自己身上都指向它們由之構(gòu)成的東西:鋼鐵、礦石、石頭、木頭等。由此,自然通過被使用而一同揭示著,與工件、用具形成了一個整體。
制好的工件不僅指向它的合用性的何所用,它的成分的何所來,而且包含著指向承用者和利用者的指引。工件是被按照“他”而量體剪裁的,在工件的生產(chǎn)過程中,“他”也在。也就是說,承用者和利用者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我們的世界也一道來照面。
因此,用具、工件以及與它們所作用、所指引的東西是一個相互聯(lián)系的整體——“因緣整體”,而這一“因緣整體”歸根到底要回溯到一個“何所用”上,這種何所用也就是“為何之故”,這種“為何之故”總是同此在的存在相關(guān),是為此在生存的某種可能性之故而“存在”。例如,我們稱之為錘子的東西(上手的東西)和錘打有緣;因錘打,又和修固有緣;因修固,又和防風(fēng)避雨有緣;最終,這個防風(fēng)避雨之所為此在能避居其下而“存在”,即“為此在存在的此種可能性”而“存在”。
因此,世界之為世界本身是此在的一個生存論環(huán)節(jié)。世界在存在論上絕非那種在本質(zhì)上并不是此在的存在者的規(guī)定,而是此在本身的一種性質(zhì)?!笆澜缇褪谴嗽谧鳛榇嬖谡呦騺硪言谄渲械摹嗡凇?,是此在無論怎樣轉(zhuǎn)身而去、但縱到海角天涯也還不過是向之歸來的‘何所向’?!?/p>
(德)馬丁·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中譯本,94頁,1987;德文本,76頁。
可以看到,不管海德格爾自己在這里是否已經(jīng)意識到,他對此在在世的第一個環(huán)節(jié)的分析表明了兩個方面:此在在世的能動性和社會歷史制約性。一方面,此在總是為了自己的某種可能性之故而使世界成為它生存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世界是作為此在生存的可能性而成為世界的;另一方面,此在總已處于歷史已經(jīng)形成的特定的世界之中,這個世界的根本狀況又是此在無法隨便改變的,因而總是受這種特定的世界——社會歷史條件的制約。具體來說,此在為什么會使用這樣的用具,為什么制作這樣的工件,為什么處于這樣的操作方式之中,為什么處理這樣的質(zhì)料,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為了做……之用”,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為何之故”,等等,從根本上都是當(dāng)時的特定社會歷史條件所決定的。正是由于這樣的原因,此在不能隨意選擇自己生存的世界,它只能在特定的世界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