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傳統(tǒng)道德一向強調“誠信為本”。所謂“人而無信,不知其可”(《論語?為政》),講的是守信在立身處世中的重要性;所謂“民無信不立”(《論語?顏淵》),講的是治國理政中建立政治公信力的重要性。把這二者結合起來,凝聚成兩句箴言,叫做“人無信不立,政無信不威”。
這樣一種傳統(tǒng)倫理觀念,在清代仍然在人們的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中產生著巨大的影響。
鄭端所撰的《政學錄》中有這樣一段話:“信者居官立事之本。與民信,則不疑而事可集矣。期會必如其約,無因冗暫違;告諭必如其言,無因事暫改。行之始必要之終,責諸人必先責己?!薄拔忝嬷Z而背違,毋陽非而陰是。處同僚亦然。有言必踐,久久自然孚洽。茍一時欺誑,則終身見疑矣。”(卷3)汪輝祖的《佐治藥言》也說:“官能予人以信,人自帖服?!笨梢姡徽撌菍τ诎傩者€是同僚,都必須“有言必踐”,說到做到。約定的事情不要隨意違反,講過的話不要隨意改變。更不能當面一套,背后一套,“面諾而背違”,“陽非而陰是”。只要對百姓承諾守信,民眾就會信任你,就能做到政通人和,什么事情也都可以做好了。相反,如果你任意欺騙,失信于人,別人也就永遠對你心存疑慮,懷揣戒備。
可惜,在封建時代,官場風氣卻渾濁污穢,真正能夠將信作為“立政之本”的官員,幾乎是鳳毛麟角?;蛘呖梢哉f,人們對于官員誠信的呼喚與企盼,恰恰根源于官場誠信的缺失。
政治生活中無信、失信、寡信的現(xiàn)象,有哪些主要表現(xiàn)呢?
一是決策輕率,朝令夕改。一些官員自以為大權在握,一令百從,因此一切以自我為中心,憑個人意志定進止。行一政,舉一事,既不作調查研究,也不經集思廣益,獨斷專行,剛愎自用?!扒闆r不明決心大,心中無數辦法多。”一旦遇到阻力,碰見困難,或者發(fā)現(xiàn)有捍格難行之處,就立即改變主意,另搞一套。如此朝令夕改,下面自然就無所適從,人們也就對之失去了信任。所以陳宏謀在《從政遺規(guī)》中說:“立法之初,貴乎參酌事情,必輕重得宜,可行而無弊者,則播告之。既立之后,謹守勿失,信如四時,堅如金石,則民之所畏,不敢犯矣。或立法之初,不能參酌事情,輕重不倫,遽施于下,既而見其有不可行者,復遂廢格,則后有良法,人將視為不信之具矣。令何自而行,禁何自而止乎!”(卷上)文中所謂守信是為了讓民有“所畏”而“不敢犯”,自然是封建統(tǒng)治立場的本質流露,但其中講到為政守信應該從慎于立法、謹于守法做起的道理,卻很值得我們深思。
二是見風使舵,左右逢源。在封建時代,相當一部分官員的處世準則,不是如何朝乾夕惕,勤于公務,而是怎樣固寵保位,飛黃騰達。在這種思想指導下,對皇權的奴顏婢膝,對上司的曲意逢迎,就成為混跡官場的不二法門。當時有這樣一種說法:各級官吏是“十分精神,三分辦政事,七分奉上官”(《清世祖實錄》,卷118)。也就是說官員的主要精力不在于辦理政事,而在于伺奉上司。要討得上官的歡心,就得善于揣摩,工于迎合,所謂“望風希旨”,“先意承志”,一切看上司的臉色行事。不但平日里對上司唯唯諾諾,亦步亦趨,即使集會議事,很多官員也是窺測觀望,俯仰隨人??滴趸实墼浾f,大臣們“凡遇會議”,“乃一二人倡率持議于前,眾遂附和于后,又其甚者,雖在會議之班,茫無知識,隨眾畫題,更有于集議時緘默自容,及至僨事,巧行推卸”(《大清十朝圣訓》,康熙朝)。對于這樣一些人來說,他的主張和議論都是按政治風向的變動而隨風搖擺,要么隨聲附和,要么緘默不語,一旦情況有變,立即翻云覆雨,把自己洗刷和推卸得一干二凈。在這種人身上,當然找不到任何“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