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嘴里叫著:“我的兒啊……”追了上去,可是餓狼拖著二十幾斤的小女孩一點(diǎn)都不費(fèi)事,并沒有降低多少奔跑的速度,少婦盡管又哭又叫,但是根本追不上餓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親生女兒被餓狼拖走,耳邊還能聽到女兒一聲聲絕望的呼喚越來越微弱,直到什么都聽不到,餓狼和女兒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了。她癱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祈求同行的鄉(xiāng)親,能幫忙把孩子救回來。奇怪的是,并沒有多少人同情這對可憐的母女,甚至還有人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不時發(fā)出驚嘆后的微笑,好像在看一出驚險的武戲。
“這是什么世道,官府欺負(fù)咱們,盜匪欺負(fù)咱們,現(xiàn)在連這四條腿的畜生也欺負(fù)咱們,我看哪,普天下就沒咱平頭百姓好活的地兒了……”
“這算啥,前幾天咱過的那個啥縣城,整個城的人都跑光了,豺狼虎豹都在大街上走,你又不是沒見。唉,老爺天這是剃人苗呢,人太多了要死上一批才收手?!?/p>
……
難民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人過去攙扶起少婦,甚至連安慰兩句都沒有。許久之后一個同村的老者走過來,對少婦大聲訓(xùn)斥道:“哭啥,叫啥,女娃子生來就是人家的,你養(yǎng)大了也留不下她。你就算把她從那畜生嘴里奪過來,還能養(yǎng)活幾天?沒看見方圓幾里連樹皮都沒的吃了,快別哭了,活人得為活人想,死了就注定是陰間的貨?!?/p>
絕望的饑民們再次踏上求生的征途,沒走幾里路,前面忽然傳來了喧鬧聲,有人過去探聽一番,回來時帶來了幾個破衣爛衫的漢子,其中一個中年人雙手叉腰,跑到一個土坡上,高聲把四散的難民都叫過來。等人都聚集得差不多了,他高聲說道:“各位父老,各位鄉(xiāng)親,咱們都是天底下最不值錢的平頭百姓,人市不是說了嗎?南人最便宜的只要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就一條命?。》N地不是旱就是澇,一年到頭也刨不出多少吃的,能保個肚兒圓的能有幾個?如今倒好,黃河決堤,一夜之間啥都沒了,朝廷還要收稅,沒事要收‘撒花錢’,逢年過節(jié)要收‘節(jié)錢’,過個生辰要收‘生日錢’,這還是好的,哪天當(dāng)官的不高興還要平田種草,把好好的莊稼都?xì)Я水?dāng)牧場放馬,咱是沒有活路了,老天不讓咱活,朝廷也不讓咱活,干脆,咱反他娘的,橫豎是個死!前頭的縣城里,有吃不完的白面饃饃,喝不完的粥,不想餓死的都跟我去……”
最近幾個月,全國各地的難民不斷涌向大都城,朝廷害怕難民聚集鬧事,嚴(yán)令難民返回原籍,違令者以謀反論處??墒牵@些千里迢迢走出來的難民,為的就是逃荒,希望在大都能找到吃的,要他們返回原籍挨餓,那不是和等死一樣?所以沒人愿意回家,朝廷氣急敗壞,立即調(diào)集官軍鎮(zhèn)壓。各省難民被趕出大都,有的為了活命鋌而走險,邀集同伴打劫官倉,看到造反的人搶到了糧食,很多饑民蜂擁而至,就攻打起這座只有近十萬人的南皮縣城來,要官府開倉賑災(zāi)。
這是一群烏合之眾,雖然有幾千人之多,但是打了兩個月,還是沒能進(jìn)城。聽說又有流民趕到,造反的頭兒立即跑來煽動。他說的也是實(shí)話,一些年輕后生蠢蠢欲動,最后跟著去了一大幫人,不到半炷香時間,老老少少千把人都沖到了南皮城下。
南皮城守城的兵丁不到三百人,如果不是流民的戰(zhàn)斗力不強(qiáng),早就被攻破了,縣里的達(dá)魯花赤名叫托里邪,聽報又有一批暴民加入攻城的隊(duì)伍,嚇得差點(diǎn)沒從椅子上跌下來。眼看城被圍得水泄不通,想派人去求援也派不出去,再說了,就算能通風(fēng)報信,他也沒有把握朝廷會派兵援助,現(xiàn)在天下大亂,哪天沒有人造反?朝廷應(yīng)接不暇,像他駐守的這種小地方根本不會受到重視。
一番思謀之下,想不到什么好辦法,就把屬下叫來,要求布告闔城居民,不論男女老幼,明天都要匯聚到南門,與反賊決一死戰(zhàn),他要與南皮城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