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影指著一座樓說:“四樓左邊第一個窗戶。”
那是老舊居民區(qū)中的一座白樓,總共六層。我們來到樓下,趙小影下意識的把圍巾往上兜了兜,又從包里拿出毛線帽子戴在頭上,一張小臉基本上快看不見了。
我說:“都這么晚了,你媽也不打太極,你爸也不會遛彎,我們今天估計見不著了。明天早上我們早點再來。”
趙小影沒說話,從包里拿出了手機。
電話通了,趙小影說:“媽你干嘛呢半天不接電話?”
電話剛一掛,趙小影拉起我的手就跑,邊跑邊說:“快點快點,來不及了。”
我茫然的被她帶著半跑半走到了小區(qū)的門口,街邊一排香噴噴的小飯店。其中一家紅色燈箱,上寫“正宗蘭州拉面”,趙小影站在門口看了看說:“就這兒。”說完拉著我一頭扎進最里面墻角一張桌子坐下,服務員過來,趙小影頭也不抬說:“兩碗拉面。”
我看見她背對著門身體在抖,就像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
果然,幾分鐘后,一男一女走了進來,我望了一眼趕緊低下了頭。就算是我沒有見過照片,在大街上對面走過,我也能認出來,這個男人是趙小影她爸,這個女人是趙小影她媽。
服務員迎了過去,說:“今天不做飯了?”
趙小影她爸大聲說:“今天不做了。來兩碗拉面。”
我看見趙小影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身體在抖。她不回頭,也知道她的父母就坐在她身后。
趙小影她媽和趙小影她爸說:“剛才小影還打電話,我說你爸剛從麻將桌上回來,我才不給他做飯呢,我讓他請我吃拉面。”
我們的面先端了上來,香噴噴熱騰騰。趙小影一動不動,眼淚從墨鏡后面一道一道往下流,我也一動不動,兩眼盯著桌子。
那桌的面還沒上,我快急瘋了。面好不容易來了,這兩位又要辣椒又要糖蒜,慢條斯理用筷子把面條卷到一起,再打散,卷到一起,再打散。時間停止了,剛才還亂哄哄的飯館一下子沒有了聲音。
太要命了,趙小影她爸吸溜著面條,講起了下午牌桌上的事情,越講越來勁。說他的牌友技術太臭,一下午一把沒和,居然嫌位置不好,還有一個贏了錢就小人得志,就好像忘了輸錢的時候怨天怨地完全失態(tài)。趙小影她媽干脆興致勃勃的匯報起一部熱播電視劇的最新進展。
我覺得圍巾里的趙小影三層外三層都要濕透了,我?guī)е貋怼1鞠胍o她個高興,結果半天沒到流了一輩子的淚。想起這個餿主意是我出的,我就著急后悔,恨不得走過去和那兩個人說求求你們饒了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