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阿爹八抬大轎將阿娘迎來了青丘,還是請的折顏主婚。
按輩分算,我和上面的幾個哥哥都得尊折顏一聲“伯父”。
但他從來“為老不尊”,堅決認為自己其實很是年輕,誰敢在稱呼上把他叫老了,他就能把誰記恨個千千萬萬年。
于是,我們只得膽戰(zhàn)心驚地跟著阿爹阿娘直喚他的名字。
折顏雖然釀得一手好酒,本人卻并不喜歡宴席上的觥籌交錯。
“退隱三界、不問紅塵、情趣優(yōu)雅、品位比情趣更優(yōu)雅的神秘上神”是他對自己的定位。
是以仙家們邀折顏飲酒作樂的帖子,他素來一笑置之。
眾仙家邀他同樂,本也是對這沒供著什么實職卻地位崇高的上神表示親近之意。這廂里他置之得久了,那廂里仙家們大概也就摸出個名目,道是這位閑散上神只可尊敬不可親近,于是,再邀他的心思也就淡了。
折顏樂得清凈,一心一意地在桃花林里務(wù)起農(nóng)來。
到得東海邊上,我掐指算了算時辰,離正式開宴還有一天半。
想起三哥的囑托,便打算先轉(zhuǎn)道去折顏府上走一趟,向他討一壇子桃花醉。灌兩壺給三哥捎帶回去,再灌一壺并著夜明珠給東海水君送去當(dāng)作賀禮,剩下的埋在狐貍洞跟前慢慢喝。
這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jié),十里桃林十里桃花,漫山遍野的灼灼芳華。
我熟門熟路地朝桃林深處走,一眼看到折顏正盤腿坐在空地上啃桃子,偌大一個桃子,轉(zhuǎn)眼就只剩一個核了。
折顏笑盈盈地朝我招手:“這不是白家小丫頭嘛,真是越長越俊了,過來,”他拍拍身邊的空地,“坐這里來,讓我仔細瞧瞧。”
天上地下的神仙里頭,也沒幾個輩分高得可以叫我小丫頭了。
這聲小丫頭令我油然生出一種自己其實還很嫩的錯覺,感慨無比,受用無比。
我“從善如流”地坐過去,折顏就著我的袖子擦了擦手。
我思索著要怎么開口才能順利討到那壇酒,就聽折顏撲哧笑道:“你待在青丘幾萬年,這一趟出來得倒是甚好?!?/p>
我愣了半晌,沒太弄清楚他這句話是個什么緣由,只得賠笑道:“這里的桃花也開得甚好,甚好。”
他笑得更深:“前些天,北海水君帶著他娘子來我這里閑賞了幾日桃花。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小娘子,真是天真可愛得緊?!?/p>
這下我倒笑不出來了。
北海水君那小娘子喚作少辛,這名字還是我給起的。
也記不清是多少年前,我和四哥去洞庭湖游玩,在半人高的蘆葦蕩里,發(fā)現(xiàn)了條被欺負得氣息奄奄的小巴蛇。
我看著可憐,便央四哥將它帶回了青丘。
那時小巴蛇已修成了精,雖軟趴趴的,但也勉強能化出個人形,這便是少辛。少辛在青丘養(yǎng)了兩年傷,傷好后,說要報答我,就留了下來。
那時阿爹阿娘已常不在青丘,狐貍洞由四哥當(dāng)家,四哥安排她做了個灑掃婢女。此前狐貍洞一個婢女也沒有,灑掃這活計全是我在做。
我樂得清閑,便成天地不著家,在大哥、二哥、三哥、折顏處換著廝混。
日子就這么安安生生地過了兩百年,一日阿爹阿娘回來青丘,說為我訂了門親事。未婚夫便是北海水君桑籍。
當(dāng)時的桑籍還是天君座下盛寵的二小子,住在九重天上,并未被封到北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