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相當著名的美籍華人女作家說過,她從紀錄片上看到了解放后的1949年中國的各地場面,她深深地震撼了,她淚流滿面地盼望著自己有生之年也能參與這樣的盛況,歡慶完了即使遭了罪也心甘情愿。
1949年,全國解放,萬民狂歡,到處高唱“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qū)的人民好喜歡”。而我最感動的是《婦女自由歌》:
“舊社會,好比那,黑咕隆咚苦井萬丈深。井底下,壓著咱們老百姓啊,婦女在最底層……”
這是控訴,這是為幾千年的中國女性一慟。而另一首用東北民歌的調(diào)子和革命的新詞唱道:“東北風啊,刮呀,刮呀,刮晴了天啊晴了天,莊稼人翻身啦……”那是關于土地改革的吶喊,是對于流血斗爭的號召,它的潛臺詞是:“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血海深仇今天報!”
近十幾年來有不少文學作品反映土地改革時期的斗爭的嚴酷性與野蠻性。例如把一只貓放到地主婆的褲襠里以拷問浮財?shù)南侣?。我在新中國的政治運動中也屢屢聽到上級對于“狠”的強調(diào)。怎么回事?能不能把革命搞得溫柔一點?如今,似乎誰都有權(quán)利提出這樣的質(zhì)疑了。然而,在中國,改天換地、革命,是掉腦袋的事,只有一大批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的狠上加狠地拼命,再加上革命領袖的引導組織,才有成功的希望。沒有你死我活的斗爭與決心,就沒有革命的壯烈與勇氣,就沒有這樣的拼死革命的革命黨人。革命是沒有退路的,革命走上的是不歸之路。不僅共產(chǎn)黨人是這樣,孫中山組建的中國國民黨當年也是這樣。馬克思說過,暴力是孕育著新社會的舊社會的助產(chǎn)婆。林彪到處提倡“刺刀見紅”。有許多年,甚至連毛主席都認可了“革命加拼命”的口號。我曾經(jīng)竊自疑惑,革命已經(jīng)很偉大、很忘我,很“拋頭顱、灑熱血”了,還鬧出個未必沒有貶義的“拼命”一詞做啥?一個執(zhí)政的團體,哪有號召自己的百姓拼命的?
然而這都特別適合舊中國的國情。一場腥風血雨的土地改革,不僅分到了土地浮財,而且培育出一批只有向前沖鋒不能向后轉(zhuǎn)彎的革命先鋒,叫做革命敢死隊、革命候補烈士?;蛘呤歉锩鼊倮?,或者是血染刑場,這就是中國的革命黨人的處境,而且,后來成為革命黨人的悲情選擇。
嗚呼,在偉大的神州大地上,締造了久遠的燦爛精致的文明,同時歷代統(tǒng)治者、被統(tǒng)治者,相互間也用盡了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國人好起來能好出個花兒來,惡也能惡得天昏地暗、大破紀錄。我們這里積累了許多智慧、規(guī)則與潛規(guī)則、一套又一套的幸福迷人醉人,我們的經(jīng)過熏陶培育的一波又一波的感情的浪頭,無比的深摯動人。同時積累了不知有多少的矛盾沖突:怨、兇、憤、懣、恨與乖戾。還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耐心。還有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的經(jīng)驗。還有“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的信條。表面的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后,只過了一分鐘,可能是不共戴天的相砍相殺。
所以,在2011年,我非常理解卡扎菲的命運,他是怎樣的成為了革命領袖,他是怎樣的死于曾經(jīng)向他歡呼歌唱的群眾的義憤。
其次是,如毛澤東所宣布,革命者的思路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從長遠來說,這個說法是可以商榷的。如果只是冤冤相報,你治我我治你,社會還怎么進步?)